一周后,海边。
天晴无云,大海和天空都蓝得坦荡。暑期燥热的太阳一如既往,摇曳的气浪下,沙滩上撑起了好几把遮阳伞。
千寻正坐在其中一把下。脚下踩着的沙子温热,但伞下很凉爽,不受影响——这些伞都被施加了降温魔法,消暑效果明显。
为了照顾这群“魔法师”,知世特意租下了一片私人沙滩。于是这场度假,无可避免成了魔法通行现场。
千寻从伞下往外看,不远处,哈尔正和苏菲在浅水区玩水。抬手撩起的海水被魔法汇聚成球,颇具规模地演化成一场球赛。苏菲魔法掌握度还欠缺,一不留神,一颗飞出轨道,直击附近堆沙堡的小樱,把半成的沙堡砸了个正着。
站在小樱旁边的知世正煞有介事地举着摄像机,记录着小樱的“杰作”,被这变故惊得半捂嘴。小樱眨眨眼,毫不犹豫地拉上知世,加入了苏菲她们的战斗。
战况升级,飞溅的水球又波及到其他人,规模愈演愈烈。看着朋友们非常投入地享受着假期,千寻忍不住勾起嘴角。
为这美好的像梦,却无比真实的当下。
这些也会成为自己回忆的一部分,就像从知世家的谈心结束后自己的每一步尝试。
“还没有习惯关系转变的话,慢慢来就好啦。”这是苏菲温柔的开解。
“学会坦诚面对对方,是非常重要的命题。”这是小樱真诚的鼓励。
“在成为恋人之前,你们首先是彼此最独一无二的朋友。”这是知世通透的点拨。
这些话语,在过去的一周里,反复在她心中回响。她于是努力试着,不再去纠结“恋人该有的样子”,而是学着放平心态,与白龙分享生活里的琐碎。
比如她告诉他,自己高中时最头疼的科目是数学;比如她学着骑自行车时,曾经摔得很惨;比如她第一次打工赚到钱,给父母买了礼物时有多开心……
而白龙,总是安静地听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始终映着她的身影。他也会偶尔说起自己,说起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说起雨特别大时高涨的水位,说起他偶尔会藏匿身形,顺着水流去稍远的地方看看风景。
他们的对话,从那些聊过的粗略的过往中,详细地拓展到普通平常的每一日。努力地、笨拙地,试图拼凑起对方空白的那些年。
效果很好。每一天过去,千寻都觉得自己要比昨天更了解白龙。
海浪的气息,随着微风而来,包裹住走神的千寻。她几乎要在这悠闲时刻闭上眼了,一罐冰凉的饮料忽然贴上了脸颊。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千寻“呀”地一声回过神。她转过头,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是白龙。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手里还拿着另一罐饮料。今天的他,和千寻印象中那个穿着狩衣、一丝不苟的神明大人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海边的缘故,他那头标志性的墨绿色长发,被一根简单的发绳松松地在脑后扎成了一束,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被海风吹得轻轻晃动。他穿着知世建议的、和她泳衣色系相近的短裤,赤着脚站在沙地上,露出的身形挺拔而清瘦。
站在伞外,阳光便毫不客气地落了他一脸,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愈发通透,像两颗被洗净的绿色玻璃珠,清澈得能倒映出她有些呆愣的脸。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把饮料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好吧。虽然距离换好衣服有一会了,但是怎么看都还是有点脸烫。千寻眨眨眼,努力控制视线别再往对方裸露的皮肤瞟,接过了饮料。
冰凉的罐身让她纷乱的思绪彻底安定下来。她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是酸甜的柠檬汽水味。
她抬眼看向白龙,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看着他被海风吹拂的发梢,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
原来,真正让她不自在的,或许并不是“恋人”这个沉甸甸的身份束缚。
真正的原因,是眼前的白龙,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是她还没能完全适应,那个记忆中与她身高相仿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现在这个需要她仰视的、可靠的大人模样。是她还没习惯,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油屋和汤婆婆,还有她不曾参与过的、作为一条河川之神的漫长孤寂。
同样,对白龙而言,她也不再是那个误入神隐世界、需要他处处保护的小女孩了。她也长大了,学会了魔法,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圈。
他们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更好、却也更不一样的人。
那份隔在两人之间的“薄纱”,并非源于关系的转变,而是源于时间的断层。他们之间的生疏和笨拙,不是因为相处方式不合适,恰恰是因为他们是如此珍视对方,才会对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和彼此身上的变化,感到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是敬畏。
想到这里,千寻悬着的心,飘飘悠悠地落回肚子里。她捏着罐身,迎上白龙关切的目光,对他露出笑容。
“没什么,”她说,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却无比清晰,“我在想,今天天气真好,和你一起来海边,真好。”
是的,先从分享此刻的风景和心情开始。
像一个最普通的朋友那样,也像一个最亲密的恋人那样。
白龙看着她轻松的神色,也跟着笑起来。“嗯,”他轻声应道,将手中的饮料放在两人之间的沙地上,“我也这么觉得。”
就在这时,一颗失控的水球呼啸着飞来,在两人面前不远处“啪”地炸开,溅了他们一腿的水。不远处,小樱正不好意思地朝他们挥手道歉。
千寻心念一动,拉上白龙往那边走,想要参与游戏。看见他们过来,雪兔笑眯眯地打起招呼:“你们要玩吗?那我正好下场休息一会。”
“雪兔哥哥不再打会吗?得分很高耶。”小樱试图挽道。
“不用啦,小樱。天气这么热,我也正好想去刨冰摊看看桃矢,顺便带一些刨冰给大家。”雪兔笑着摆了摆手。
“小樱,看球啦——”一道魔法擦着小樱耳边过去,小狼的声音远远传来。小樱回头,发现自己一不注意差点被水球砸个正着,小狼适时帮她挡下来了。
“要玩配合吗?”哈尔的声音扬起,他优雅地一挥手,海水在众人之间升起,构筑成几道半透明的屏障和两个悬浮的水环,“那来一场正式的组队比赛如何?”
“那我要拍摄!”知世闻言举手表态,飞快下场举起了相机。
“好啊!等等,我数数……”莓玲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数了数参赛人数,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怎么回事,这不就变成情侣赛了吗!没意思,我退出!”她抱起双臂,撇了撇嘴,略带嫌弃地扫视了一圈。
小狼和小樱对视一眼,脸颊瞬间通红。千寻倒是心态调整好了,听着“情侣赛”三个字,心里反而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于是乎,参与这场游戏的人刚好分成三队:哈尔与苏菲,小樱与小狼,千寻和白龙。
比赛开始,作为河川之神,白龙对水的掌控力无人能及。他几乎不怎么移动,海水便如臂使指,在他身边形成一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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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将来袭的水球一一化解。
托之前油屋打工的福,千寻的运动能力算是锻炼出来了,加上她的魔法,她也是场上身手敏捷,判断精准的强力选手之一。
再看小樱和小狼,两人配合还算默契,但进攻时容易过于投入,常常忽略了防守,露出破绽。而哈尔和苏菲的组合,哈尔作为发起比赛的人,战斗力不逞多让;苏菲则因为魔法初上手,控制力稍弱,进攻方面显得有些疲软。
“白龙,左边!”千寻眼疾手快,一个侧身躲过小樱的水球,同时大声提醒道。白龙立刻会意,一道水墙拔地而起,挡住了小狼紧随其后的一击。千寻趁机凝聚水流,化作一道水鞭,抽向哈尔和苏菲的防线。
“漂亮!”莓玲在一旁看得直呼过瘾。
比赛进行得异常激烈,水花四溅,欢笑声不断。最终,凭借着千寻和白龙默契的配合和精妙的战术,他们成功地击败了所有对手。
“好的,比赛的胜利由千寻和白龙拿下——”知世非常专业地喊起结算语。
千寻朝她的镜头招招手,而后兴奋地转过身,迎上了白龙含笑的目光。他自然地抬起手,与千寻还没收回的手掌相击,两只尚在滴着水的手掌在空中发出清脆一声。
掌心相触的瞬间,是属于伙伴的、平等的温度。
“好热,我们去休息……雪兔哥拿刨冰来了!”她瞥见远远走来的雪兔和桃矢,开心起来,抓上他的手,率先往遮阳伞下跑。
“诶!!不准偷跑!”小樱闻声回头,大声叫着紧随其后。
酣畅淋漓的运动结束,在阴凉地方吃刨冰再合适不过了。大家三两一起分了刨冰,嘻嘻闹闹地聊起天,话题很快自然而然跳到了魔法上。
千寻没有加入话题。挖着刨冰,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龙,他捧着碗,正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对了,”千寻朝他歪过身,主动开口,语气轻松,“有没有发现我们今天的衣服很搭?知世设计时特地往情侣装去构思的。”
说出口还是有点害羞,但她不再躲开他视线,坦坦荡荡等他反应。
白龙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又看了看千寻的泳衣。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极温柔的弧度。
“我很喜欢。”他说。
不是喜欢这身衣服,而是喜欢这个说法,喜欢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时,那份无需言说的归属感。
“我也喜欢。”千寻笑了起来,坦率地回应,“这个刨冰的口味你觉得怎么样?”
只是这样,由一句话,自然而然引出下一句,她们依偎着,微风适宜,日光正好,在海天一色的美景旁聊起天。
这样真好。她看着白龙被冰到而微微苦恼的表情,由衷欢笑起来。
那些所谓“恋人”的烦恼,那些关于如何相处的困惑,此刻已经不再使她动摇了。而解开这一切的魔法,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秘诀。
它只需要像这样,一场共同挥洒汗水的游戏,一次坦诚的对话,一个属于伙伴的击掌,和一句简单而真诚的“我也喜欢”。
等这些时刻慢慢叠加,她们相伴的时间终会超过曾经的空白。到那时再回想此刻,或许又会有不一样的感慨吧?
“千寻,听说晚上有篝火表演,要不要换上新的衣服?”知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浸。
“诶?只有我们也有表演吗?”千寻困惑,下一秒,看着围过来的莓玲小樱,她心中警铃大作。
好像……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