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星光下的城市，避开热闹夜摊所在的市集，其余街道早就沉入寂静。
千寻跟着苏菲穿过小巷，拐了两个弯，停在了一盏亮着橘光的路灯下。她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曲折攀上面前的青石台阶，敲上一间挂上“暂停营业”牌子的店面。
玻璃门被从里面拉上的门帘挡住了视线，但从中隐约透出的灯光，传达了店里还有人的信息。走到这里，千寻不免有些紧张，她舒出一口很深的呼吸，而后朝握紧自己手传达宽慰的苏菲笑了笑。
苏菲捏捏她的手表示回应，而后三俩步带她迈上台阶，敲响了那道门。
“不好意思啊——今天已经打烊啦——”从门里传出来的应答，懒洋洋的，尾音拉的很长。是千寻记忆中的嗓音。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小玲无疑。
苏菲瞧见千寻眼神松动，手疾眼快地朝千寻比了个嘘，然后再次敲门。不过这一次，她跟上了一声问候：“是我，苏菲。我忽然有些事想找小玲，方便开开门嘛？”
“噢好——”
声音变得清晰了，说话的人边回答边靠近门扉，随着一声清脆的开锁声，门被打开了，探出一张带着笑的面容。
“怎么这个时间大驾光临啦，不和哈尔在家——”小玲的视线与千寻对视上，打招呼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过了青春期，千寻抽根发芽地长了个子，五官也舒展开来，和她们相识那时的十岁孩子面貌差别很大。
在小玲犹豫的眼神里，她猜到对方没能马上认出自己，于是也不出声，眼巴巴配合着苏菲，一副腼腆模样地回看小玲。
小玲确实对苏菲身旁的少女感到面生，但心里也有很强烈的直觉，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没说完的话随着停顿忘的干净，视线落在那陌生又熟悉的脸庞上，怎么也移不开。
“怎么了，小玲？”苏菲从两个人的反应中再次确认，并没有找错人。所以她出声打破了沉默，对小玲笑眯眯地发问。
小玲猛地回神，步伐还有点轻飘飘地让开位置，让苏菲和千寻先进到店里面。
小玲的模样没有很大变化，穿搭风格倒是大相径庭。大概是为了融入新世界的风格，她长长的头发扎了起来，记忆中利落的裤装也变成了过膝的柔软长裙。
千寻虽然在试图配合苏菲，但忍不住盯着小玲观察。被看的人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小玲与她对上眼，想开口又意识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求助地看向苏菲。
苏菲顺手摸着桌台上的布料，在小玲的目光下，“后知后觉”地介绍起彼此。
“这位是千寻，我新认识的朋友。这位是小玲，帽子店的现任店长。”
苏菲先前提到小玲，只说到她一年前就职于帽子店，并没提到职位事宜，千寻闻言面露惊讶，心里为小玲感到更加高兴。
小玲则是点了点头，大方和千寻打起招呼来：“很高兴认识你，千寻——我可以这么叫吗？”
和老朋友装陌生人的感觉真微妙。千寻好像明白苏菲为什么没有开门见山了，她失笑，对小玲微微点头：“当然可以——或者，叫我小千也是一样。”
听到“小千”两个字时，小玲下意识睁大了眼，她犹豫着，打量了千寻好几眼，少见地迟疑：“小千……真巧，我在来这里之前，也认识过一个叫小千的女孩。不过，她的年纪比你小上不少……”
因为陷入回忆，小玲的表情缓和不少，她发自内心地感慨，不自觉又多说几句。
“我和她说过，要离开那里，去别的地方。真遗憾，她比我走得早些，我没办法告诉她，我也完成了我的梦想。”
“如果她在这里就好了。”
谈起现状，小玲语气带上浅浅的喜悦，又在最后一句，变成深深的遗憾。千寻看的心里泛起酸涩，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她走前一步，握住小玲的手。
“我在这里。”
“好久不见哦，小玲！”
小玲被握住时脸上闪过几分僵硬，在听见这两句话后，所有情绪都暂时被讶异取代了。在盯着千寻好一会，她小心翼翼地回握千寻的手，大梦初醒一般，音量失控：“小千？你是小千？！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毕竟是不同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七年多的时间了呢。”千寻边回答，边任小玲抽开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而后搭上自己肩膀摇晃，激动地折腾着。
“哇，小千，一下子从这么小只，变得这么高了！”小玲停了动作，又忍不住比划起来，手从自己肚子高的位置停了一下，马上就拉到千寻头上。
千寻听到她这么说，鼻子酸酸的，但还是笑嘻嘻地回应：“小玲也是呀，一下子从油屋来到大城市了，可亏我一顿好找！”
小玲不说话了，眼眶湿湿的，结结实实给了千寻一个拥抱。
“谢谢你来找我，千寻。”
“好久不见！”
两个人寒暄的时候，苏菲就待在一边，并不出声打扰。看着两个女孩子热热切切聊起来，她便走上楼梯，选择留出一个足够隐私的环境。
帽子店她在小玲来之后便放心地卸下职务了，虽然小玲常常会来找她报告一些相关事务，但自己已然是很久没来了。
店里的布置和自己那会不太一样，看得出来有很多现任店长的巧思，这是她从前不具有的热情，在这种冲击下，她又想起来那个问题。
“不是，我是说你真的喜欢做帽子吗？”妆容精致的妹妹握着自己的手，眉眼担忧，那句诘问到现在已然有了答案，却只是引出又一个迷茫。
不喜欢做帽子，我还能做什么呢？
“苏菲？”忽然被人呼喊着，苏菲从有些沉重的思绪中跳脱出来，下意识应声，回过头看楼梯下。
千寻和小玲聊着聊着，小玲忽然一拍脑袋，关心起苏菲原本敲门时提到的急事。
只是一个开门的借口。苏菲的声音从楼上远远传来。得到回答，小玲放心了，重新看回千寻。
“话说小玲怎么会想到要来帽子店工作，这和油屋的工作也差别太大了吧？”千寻摸摸桌上的帽子，有些好奇。
小玲解释起来很坦然：“那是当然，好不容易实现了要去大城市的梦想，肯定要找一份崭新的工作啊！”
“而且，我觉得打扮的舒服的重要性，不比洗浴干净少哦。”
小玲神采奕奕地说着，就拿起一朵帽子盖到了千寻头上。
千寻拧头看向镜子，被自己从未有过的扮相逗笑了，虽然身上衣服已经变形了好一会，但这时她才把自己的变化尽收眼底。
“不错的帽子，我记上帐，算是我买下来送给你啦！”小玲竖起一个大拇指，欣赏地点了点头，“话说，这披肩真是不错的料子喔，感觉还能搭这种帽子……”
看小玲要开始搭配了，千寻赶紧连连摇头，说明自己没办法久留的情况。
“是哦，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这里的服饰搭配好也用不上。”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玲理解地点了点头。
苏菲下楼，看见这和睦的氛围，刚刚兀自烦恼的心情消散不少。她弯着嘴角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千寻注意到她的视线，看向时钟，被指向的时间吓了一跳：“害小玲加班了……苏菲，我们该走了吗？”
小玲当然不介意这种“加班”，当即就表示完全没关系。她甚至有点想邀请千寻留宿，明天再一起去逛逛的，但是在千寻有些不好意思的委婉拒绝中，反应过来千寻同自己提起过的同行人。
“好吧好吧，千寻确实是真的长大啦。”
“晚安哦，两位大美人，别叫白龙和哈尔苦等啦。”
在小玲的打趣声里，苏菲和红着脸的千寻告辞离去了。
“千寻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回去的路程不着急，两个人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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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比来时放慢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今天的所有行程大概是“临时起意”，和“打算”二字没什么关联。被这么一问，千寻才后知后觉，自己只顾着来，完全没想过怎么回去呢。
待在白龙身边，安心感实在过分充盈了。
想到白龙，千寻的脸又烧起来。她支吾着，只说可能还得和白龙讨论一下。
脸色变化这样大，结合回答和今天观察，苏菲对这对来访的恋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她看着千寻脸上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绯红，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嗯，回去之后好好商量，一起旅行的话，每一个重大决定都需要双方参与噢！”
“对了，千寻和白龙，应该确认关系不久吧？”
千寻没想到话题会忽然到白龙和自己的关系上，大脑宕机，热意还没从脸上退完又烧起来。她有些不敢看苏菲：“诶……很明显嘛？”
苏菲点了点头，一幅过来人语气：“明明牵手很自然，可一对视，千寻就像触电一样躲开。看来还不太习惯嘛。”
千寻的脸颊瞬间潮红，低声喃喃：“真的……那么明显吗……”
那白龙的克制，就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她又害羞又愧疚的。
千寻的表情实在是太好懂了，苏菲一眼就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了。她不由放轻音量，柔声开解道：“一开始就是会这样子的。关系的变化，需要时间来适应。你们接下来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慢慢来就好啦——”
这番话十分在理，千寻却被里面一些自己还没意识到的事实电到了——
是啊，接下来，两个人共处，甚至独处的时间还有很多呢……
以恋人的身份。
光是想象一下，就让千寻头晕晕的，她几乎是马上抓住了苏菲的手，语无伦次起来。
“今天晚上本来还想安排你们住一个房间的，现在看来，可能千寻还需要时间？”
苏菲安慰地拍拍千寻，把她要飞的魂拉回来，千寻快速点头，眼眶都憋红了。
“话说，苏菲和哈尔好亲密，是不是在一起很久了？”千寻话题转的生硬，欲盖弥彰又发自内心地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眼前不由浮现出：今天哈尔进屋子时，很自然走向苏菲，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样子无比温馨。
苏菲被问的一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是有一段时间了，但也算不上太久，是哈尔太粘人了。”
听上去是与自己和白龙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呢。千寻稍微联想了一下，如果白龙也“粘人”——她飞快地摇摇头，把画面从自己脑海赶出去——只是稍微想象，耳根就热腾腾的。
“苏菲和哈尔，是怎么认识的呢？”停止胡思乱想，千寻看回苏菲，继续好奇。
对着千寻那双写满期待、睁得圆圆的眼睛，苏菲失笑，把她和哈尔的故事简单概括分享。轻描淡写下的波澜，千寻完全可以想象，特别是苏菲谈到她和哈尔差点再也见不到时，她发出一声惊呼，对那种无助非常感同身受。
“想不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幸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苏菲和哈尔要这样一直幸福地下去啊！”像听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而一切又都是现实，这是多么来之不易的感情。千寻眼圈红红，心里发烫，忍不住扯住苏菲衣袖，非常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祝福。
苏菲给千寻递过去一张手帕，笑着应声：“好好，别哭花了脸，我可是说好要把你安全带回去的。“
“我们会好好生活的。我同样希望，千寻你们也要过得更加幸福——”
多么美好而诚挚的祝语。千寻现在顾不上去害羞，反而因此心芽萌动，对白龙的思念像倾盆雨水，急需对方的真实陪伴承接这份不安。
简单来说，就是她现在很想见他。
所幸路程不远，思念完全绵延进每一口呼吸时，千寻一抬头，城堡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