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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山雨欲来,真毒假毒

作者:几云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幼安万万没想到。


    她竟未中毒?


    还是这毒诡异到根本查不出?


    她直觉不是前者,霎时间心如死灰,急出豆点儿大的眼泪。


    每次同聂为接头,对她来说都像一场永无尽头的凌迟。


    即使不想承认把生死寄于素昧相识的人身上,但她今日,的的确确怀揣着偌大的憧憬来见岑霁。


    与此同时。


    她身侧,静坐六折山水画屏后之人,搁下花口茶瓯。


    “嗒——”


    一声极轻的叩击声,在缄默中,显得清晰无比。


    岑霁缓缓从屏风中走出,青白玉簪束发,月白色圆领袍系金镶玉盘扣,似袭一身绿如蓝春江水,却更显冷清疏离。


    “岑先生。”即使岑霁无法听见,老伯和药仆依旧毕恭毕敬对他行了个礼。


    岑霁扫了眼啜泣不止、双眸染上绯红的姜幼安,药仆未等他示意,立刻取来纸墨,道明来龙去脉。


    须臾后,岑霁稍抬下颔,老伯即刻会意起身,方便其坐至姜幼安对面,为她重新诊脉。


    三根修长白皙的指骨,隔一层薄如蝉翼的丝帕搭在她的皓腕上,指腹轻轻下按。


    而后,三根指骨交替抬起、落下,在仔细感受她的脉搏。


    行云流水,如同在无声抚琴,矜贵淡雅。


    这是一双生来便应抚琴弄弦的玉手,然而岑霁失了聪,大概不通音律。


    姜幼安不禁替他感到遗憾。


    诊脉全程,指骨在手腕上一抬一落,心弦随之挑起、勾落,一次复一次,心中渐渐激起异样涟漪。


    姜幼安持续低头,不敢与他对视一瞬。


    不多时,岑霁收回手,微凉的丝帕上却好似留有余热。


    为使他清晰辨出口型,她缓缓问道:“当真未中毒?”


    寻常中毒者得知未中毒,震惊之余应是喜悦,姜幼安却是惴惴不安。


    像是,更情愿中毒。


    岑霁似是有所察觉,他黑鸦般的羽睫一敛,才轻微摇头。


    没中毒?!


    姜幼安顿时朱唇微张,杏眼圆睁,手指弯曲紧紧扒在桌面上,沉浸在巨大的难以置信中。


    岑霁偏过头,从竹制针筒中取出银针,趁其不备,迅速刺向她手指。


    “嘶——”姜幼安痛得低吟出声,随后见岑霁用玉盏接下溢出的血滴,持盏而出。


    半柱香后,脚步声渐近。


    她偏过头,与正撩起竹帘进入的岑霁猝不及防对上眼神。那双沉寂无波的深眸渐渐掀起波澜,意味深长地流转在她身上。


    “情况如何?”姜幼安迫不及待问。


    岑霁将玉盏搁置于她面前。


    盏壁残留些许白色粉末,而先前的那一滴血,产生某种奇特的反应,从殷红变成诡异的绛紫色,令人瞧了恶心。


    岑霁取出纸墨解释:【此毒性隐,暗藏气血,故脉象不显。】


    毒被验出了!


    姜幼安喜上眉梢,“那如何可解?”


    岑霁没有回答,拇指摩挲过玉盏杯口,问:【你,何故中此毒?】


    他眼皮轻抬,丝丝寸寸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似乎将她坦露的、藏匿的一切,皆看得真真切切。


    姜幼安如临大敌,镇定片刻后,按照打好的腹稿回道:【我阿爹阿娘去世后,为了果脯,曾吃过一些不干不净的吃食。】


    她本欲将剩余半枚解药交给岑霁研究,如今也打消了此念头。


    【霁郎】她蹙眉咬了下指头,划去此二字。


    【岑先生神通广大,此毒应当可解吧?】


    【不可。】


    “啊?”姜幼安脱口而出,惊慌失措地看向岑霁。


    他慢条斯理写下:【但可缓解】


    姜幼安心弦松了紧紧了松,见此四字,泪珠夺眶而出。她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无伦次地哽咽道:“太好了!多谢岑先生,岑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定当涌泉相报。”


    姜幼安一面说一面写,字迹微颤:【岑先生仁心,允诺缓解之法,于小女已是再造之恩。】


    姜幼安恨不得,就着眼前的檀木桌,给他磕几个头。


    不曾想,


    岑霁却轻掀眼皮,而后缓缓写下:【我为何要替你解毒?】


    姜幼安一怔,险些脱口而出:不是你这个大夫解,难道我自己解吗?


    她硬生生咽下此话,猛然忆起眼前这位闻名天下的熙春堂堂主事迹。


    据传,永乐十年,西南边境频发瘟疫,大周时局动荡不安。圣上亲命,他才肯出手。


    一月有余,药方出,瘟疫平。


    他自此坐镇熙春堂,却依旧不轻易行诊,千金难换,权贵不从,亦不援穷苦之辈。


    遂落得恃才傲物、见死不救的名声。


    然其视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随缘亲诊,且佩戴一银制面具,从不以真容视人。


    姜幼安看向岑霁巧夺天工的脸庞,世人皆脑补他为一仙风道骨的老朽,抑或丑陋不堪难以见人。


    谁会料及,面具之下,其实是更美的面容。


    且时至今日,他也不过既冠之年。


    倒是性子,并非悬壶济世者,同传闻中不谋而合。


    在他写下笺纸,为她亲诊后,姜幼安理所当然以为他会医治她,却不想……


    反复琢磨他那句回应,像是在质问她对他有何价值。


    姜幼安想起手语的计划,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探性回答:【我能医好你的耳疾】


    对一医者,且是对绝无仅有的医者承诺能医好他的顽疾,一旁服侍的药仆不禁瞪大双眸。


    岑霁却忽地淡然一笑。


    他抬起一根玉指轻轻叩桌,示意她继续。


    姜幼安一面道,药仆一面在岑霁身侧写下。


    “失聪者,无非不能与他人交流,若是——”她停顿看向药仆,又指了下他身旁的瓷杯。


    药仆反应一瞬,递给她。


    “若是所有你需要表达的话,亦或是他人需要同你表达的话,皆可像这般表示,”她转动瓷杯莞尔一笑,棕眸生彩,神情不由得骄傲起来,“耳疾迎刃而解。”


    姜幼安是话痨,总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总有千言万语想倾诉,被人拒绝沟通时有发生。


    她自明白这合情合理,不会有任何怪罪之意,但难免自觉一丝被冷落,一丝孤独。


    作为一个健全人,她都会因无法沟通产生这样的念头,倘若是一名本就无法沟通的聋哑人呢?


    姜幼安不敢自诩与聋哑人共情,却正因此选择当一名手语翻译。


    缓缓拿起玉盏杯的岑霁,并没有思忖手语对他价值几何,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聋哑之人。


    他看向盏中嫩绿的茶叶,此乃江州特产的岩茶。


    自姜幼安入府第一刻,他便命人调查,作其画像核实身份。


    其母为岑氏旁支三房之远嫁嫡女,其父为江州一名屡试不第的秀才,因江州及周边淮南道地区水患引发灾荒,遂亡。


    其上有一兄,下有一妹,亦皆亡于水患。


    除却相貌不提,姜幼安此人资质平平,并无特殊之处。


    然而有趣之处是,他的人抵达江州,不出三日,便自司户参军陈公处获取了这份有头有尾的户籍信息。


    对岑霁而言,完美,往往意味着不真实。


    且,这假“姜幼安”,身中与那桩事有关的毒……


    更越千里投奔岑府,频频暗探他的消息,还恰有一技之长对应他的顽疾。


    岑霁心中盎然,欲看看这姜小娘子究竟意欲何为,能搅出何等风浪。


    他向姜幼安深深瞥去,面上却故作意味阑珊,浅抿了一口江州岩茶。


    “您放心,”姜幼安见岑霁态度冷淡,为证她此法可行,姜幼安特地问药仆:“医堂可有不能言语者?”


    她可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直接找岑霁验证。


    “回娘子,有五人。”


    “竟真如此之多。”姜幼安不禁诧异出声。


    青州闻名遐迩,大周朝无人不知。


    一因其富得流油,皆道是在青州赋税上刮一刀,足以养活其他州府一年;


    二因其聋哑者颇多。但并非一直如此,而是近几代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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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率节节攀升。


    坊间流传因着贞观年间一场无端山火,触怒山神,降罪青州。


    姜幼安虽惧鬼神,但不信鬼神。


    她觉得这就是瞎扯淡。


    “寻一人足矣,最好识文断字。”姜幼安对药仆道,又想了想,决定加大难度,改口,“最好,不识文断字。”


    药仆躬身离开,却因着岑霁冷不丁瞥向他,脚步一顿。


    与此同时,一样貌昳丽的年轻男子用镂金玉折扇扫开竹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霁兄,多日不见,怎连弟弟的面都不愿见了?”


    姜幼安回头,只见先前那娇俏婢子,此时恭恭敬敬站在此男子身后。


    药仆面容一肃,慌忙行礼:“参见康王世子。”


    岑霁倒无动作,只示意他入座。


    姜幼安知晓康王世子,其名谢照,英国公之子,其母乃当今圣上的胞妹。此人颇受圣恩,嚣张跋扈,骄奢淫逸,臭名远扬。


    谢照落座后,没有一直坐下,而是立刻起身凑近她,用折扇轻佻地撩起她下颌,“这位小娘子,不要以为霁兄听不见,就能凭什么歪门邪道接近他,就此——”他嗤笑一声,“攀上高枝。”


    他字字句句看似在玩笑,姜幼安却不禁手心生汗,瑟瑟发抖,踉跄地退后至墙壁上。


    因为这双挑尖的桃花眼中,分明透露着对她的熟悉。


    她陡然联想起医堂前,那道异样眼神。


    难道,他认出她是“江映月”了?


    她记忆里虽知晓康王世子,但对他并不相熟。


    且原身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并无与他打照面的机会。


    姜幼安呼吸急促,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将直袖紧紧捏在手心。


    他,怎会认出她……


    一声“砰——”打破僵局。


    紫竹笔杆轻入竹筒,晃出轻微响声。


    谢照转头瞥向岑霁,她亦随之望去,三人目光交汇于一处,竹帘随风沙沙作响,萦绕耳畔。


    岑霁薄唇未启,端坐如松,静静地冷眼审视他们。


    谢照似是对他有所忌惮,却并未撤下折扇,反而笑道:“霁兄,你这儿金屋藏娇,藏了位有趣的妙娘子,借弟弟说几句话又何妨?”


    姜幼安虽知谢照是在挑衅,但仍然不由怀疑起这世子的智商。


    又是她攀高枝。


    又是岑霁金屋藏娇。


    最关键的是,岑霁根本听不见啊。


    岑霁目光无波,不动声色地令药仆往谢照的玉盏杯里添了茶,这是在再度“请”谢照入座。


    谢照不得已撤下扇子,转声嘲讽道:“霁郎好生无趣,弟弟不过玩笑罢了。”


    药仆添完茶,这才将岑霁所书递至姜幼安眼前,赫然是毫无情面的二字——【请回】。


    ***


    被送客的姜幼安,只好灰溜溜离开熙春堂。


    离开前,她小发雷霆,顺手牵羊走了岑霁案几上一支品相极佳的黑漆描金狼毫笔。


    今日一支,明日一支,迟早给你顺破产!


    姜幼安并非那钻牛角尖的性子,此路不通,她便另寻他路。


    她想得简单粗暴,擒贼先擒王,既然岑霁难搞,她就搞定他老子。


    其父岑回乃青州刺史兼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此人勤政爱民,是一深受百姓爱戴的父母官。


    且因着入府受族中长辈验明身份时,他多有帮衬,姜幼安对其颇有好感。


    她欲将手语引荐给他。


    打道回府简单用膳后,她便匆匆赶去岑府主院正堂去寻岑回。


    然而对于手上的最后底牌,她心中究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向仆役请示后,姜幼安随其直入正堂。


    不曾想,恰巧碰上正与其父商议要事的难搞岑霁。


    另一边。


    落月湖竹林内。


    “回禀大人。”一黑衣人将密信交给聂为,“此女果真按大人计划,去寻岑霁解毒。”


    “自作聪明。”坐在石凳上独自下棋的聂为嗤笑道,他不轻不重下了一枚黑子,“是时候同我们的老友,叙叙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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