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毒起来,地上像下了火,连蝉都懒了,不是连片的吵,是隔一会儿才 “吱 ——” 地叫一声,拖得老长,像是叹气,又像是被晒得没了力气。
荀风无精打采地躲在树下,可还是没躲过从泥土里钻出的热气,热气和花园里的月季甜香绞成一团,黏在鼻腔里赶都赶不走。
“表妹,我的好表妹,我的金疙瘩,你在哪呢?”
荀风头一次觉得府院大不是件好事,连蹲几天连表妹的一根汗毛都没见到,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难为巧妇。
羊巴羔子的,白白浪费一身的小白脸功夫!
这样下去可不行,荀风嘿嘿阴笑两声,往白奇梅的院子去了。
翌日天未明透,晨雾还缠着云府飞檐,角门内已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何管家身着半旧青绸短褂,袖口挽得齐整,正立在马车旁指点:“再垫层棉褥子,夫人和家主身弱,龙华寺路远颠簸,仔细别伤着了。”
“欸,知道啦。”
小厮们忙着铺垫,何管家转向侍立在旁的丫鬟,道:“去取些酸甜的蜜饯来,再把夫人和家主常用的药包好,备足三天的量,放在车壁的小匣里,伸手就能摸着。对了,让老五来赶车,他赶的车最稳,家主坐得安生。” 说罢,亲自检查了车毂。
一切妥当,何管家才去请白奇梅,“夫人,车备好了。”
白奇梅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但眼里焕发神采,她笑道:“真难得,好久没出门了。”
何管家劝道:“夫人,您的身子还没好,实在不宜出门,更遑论还要带着家主。”白奇梅打哑谜一样:“这病啊,非要出门才能治好。”
何管家问:“可要请景少爷一同前往?”
白奇梅摇头:“有缘千里来相会。”
“娘,我来晚了。”自上次谈话后,白奇梅便再未提过婚嫁之事,心头重担既卸,云彻明方觉光阴寸寸皆为珠玑,断不可虚掷于无谓之人,譬如白景,倒不如多伴至亲左右,是以当白奇梅言及欲往寺庙小住时,他未假思索应承下来。
“彻明来了,那咱们出发罢。”白奇梅笑着说,不知怎的,云彻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
千年古刹龙华寺,香火缭绕,梵音隐隐,云彻明一行人抵达时,寺内已香客如织。
白奇梅不敢耽搁,执了香便领云彻明入殿礼拜,从大雄宝殿到地藏阁,佛号声声里,她鬓边的碎发已被汗水濡湿,及至观音堂,脸上倦容渐显,脚步也有些虚浮,云彻明看在眼里,温声道:“娘,且歇一歇罢。”
“那如何使得?” 白奇梅微微喘着气, “拜佛最忌半途而废,惹得菩萨怪罪,岂不前功尽弃?” 话音未落,身子忽的一软,竟要往前栽去。云彻明眼疾手快,伸手便将她稳稳扶住,眉宇间拢起几分忧色:“娘,莫要硬撑。”
白奇梅扶着他的手臂,抬手按了按额角,声音虚飘:“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彻明,香油钱还未捐呢,你替娘去一趟罢。”
云彻明颔首领命。
捐过香油钱,忽听殿后传来阵阵嬉笑吵闹,云彻明眉峰微蹙,是谁惊扰佛门净地?循声寻去,菩提树下围了圈灰袍小沙弥,灰扑扑的光头凑在一处,活像刚从土里刨出的圆萝卜,此刻,圆萝卜们正七嘴八舌叫嚷——
“后来呢?那大长虫被你打死了?”
“怎么可能,血肉之躯能敌过獠牙利齿?”
“别吵别吵,让他接着往下说。”
“要说也可以,不过嘛,得……”尾调拖得绵长,带着几分促狭,故意撩人。
云彻明心头微动,这声音竟有些耳熟。正凝眉细想时,那圈光头忽然分开条缝,荀风从中站起身来,玄色衣袍在一众灰褐僧衣里,好似泼翻了的墨汁,格外扎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荀风眼中像落了星子,倏地亮起来,轻快唤道:“表妹!”
云彻明转身欲走,谁知罗裙好不争气,被一截树枝挂个正着,不由气恼,此般情景,好像是他故意留步一样。
荀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张开手臂拦在他身前,衣袖带起的风里,还沾着殿外石榴花的甜香,“你看,我们多有缘分,竟在此处巧遇。”
“不巧。”云彻明淡然道:“只怕某人早有预谋。”
荀风见事情败露也不慌张,赞道:“表妹冰雪聪慧,什么也瞒不过你。”说着将树枝撇至一旁:“我呀,就是这根树枝,徒惹表妹烦恼,不然怎会见你一面比攀九重天还难,不得已,只能请姑母出手了。”
云彻明退后一步,“找我有事?”
“奇怪,难道没事不能找你?”
云彻明哑然,默了片刻认真道:“最好有事再找我。”
哈,这姑娘真正经,语气比老学究还老学究,荀风咳了两声,正色道:“我还真有一桩要紧事。”
“与你的治病良方相比如何?”
“更甚!更急!”荀风神秘兮兮道:“这件要紧事可关乎我的人生方向。”
云彻明原以为荀风在玩笑,可煞有其事的模样倒让他有些吃不准了,“表哥但说无妨,只要能帮我一定帮。”
荀风欢快道:“我初到松江府,如无头苍蝇般辨不清东西南北,急需一位向导,不知表妹能否担此重任?”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不错。”
“这与人生方向有何关联?”
荀风微微一笑:“迷路不就是失去方向?我是人,不就是失去人生方向?怎么,表妹方才还说要帮我,眼下想反悔?这可不行,满殿神佛都在看着表妹呢,抵赖不得。”
云彻明反应极快:“能帮我一定帮,不能帮我一定不帮,真是不巧,这回我不帮,表哥另寻他人帮帮你罢。”
帮,帮,帮,好多帮,这些‘帮’跳到荀风脑袋前,化成一个巨大棒槌,‘邦’一声敲得他头晕眼花。
待荀风回过神,云彻明已不见身影。
“碰上什么开心事了?”白奇梅问。
“嗯?”云彻明不明所以:“何出此言?”
一旁的银蕊暗暗点头,家主表情分明和以前一样,冷冷淡淡,夫人是怎么看出高兴的?
应该是看错了。
白奇梅笑着摇摇头,“可见到景儿了?”
不光见到了,还让他吃瘪了。
“你瞧,你又在笑了。”白奇梅道。
云彻明伸手摸了摸嘴角,没有上扬,“娘,我真的没笑。”
“是是是,是娘老眼昏花看错了。”
“是白景撺掇娘来龙华寺的?”
白奇梅面色有些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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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 “什么撺掇,说得如此难听,娘刚好也想出门逛逛,是不谋而合。”
云彻明认真道:“暑气正浓,娘实在不该和白景一起胡闹。”
“还不是怪你,你为什么躲他?”
“没有躲,只是不想见。”云彻明说。
白奇梅道,“就算结不成亲,但你们到底是兄妹,是血肉至亲,景儿是你舅父唯一的孩子,不要生分了才好,彻明,你也不愿看娘难过是不是?”
云彻明抿了抿嘴唇:“我与他,合不来。”
“没有人天生相称,总要磨合,你看我和你爹,当初啊,我是左看他烦,右看他厌,恨不得他立即消失,可后来怎么样?我还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彻明,景儿流落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是故圆滑轻浮些,这不打紧,瑕不掩瑜,只要你去接触,就会发现景儿是个好孩子。”
云彻明垂下眼帘,“知道了。”
白奇梅欣慰道:“依娘看,你们再合适不过,一静一动,一冷一热……”
“我走了。”
“欸,等一下,娘不说了,是娘多嘴,这样,你把景儿带到禅房来,他初来龙华寺,怕是找不到。”
云彻明站着没动,银蕊十分有眼色:“家主许是累了,夫人,奴婢去找表少爷。”白奇梅不动,也不说话,银蕊缩了缩脖子,躲到了一旁,云彻明微不可察叹一口气,“我去找。”
夏日的太阳不讲道理,辰时就照得人脑壳发昏,云彻明原路返回,找到了躺在菩提树下的荀风,他脸上盖着比脑袋还大的荷叶,双手垫在脑后,翘着腿,嘴里哼着小调,细听,全是些靡靡之音,云彻明呼出一口气,冷声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怎能唱,唱,”他实在说不出口。
荀风的声音从荷叶下飘出来,“你管我,我爱唱什么唱什么,就算到了阎王殿我照唱十八摸!嘿嘿,叫小鬼们也乐上一乐,也算攒了阴德。”
云彻明头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急火攻心,怒极而斥:“白景——!”
荀风心头一颤,来人竟是云彻明,他还以为是哪个闲人,一时间他不知先放下腿,还是先摘下荷叶,还是先道歉,一番手忙脚乱双腿似打了结,刚站稳‘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荀风自知没脸,笔直躺在地上,拿了荷叶挡在脸前,柔柔唤了一声:“表妹。”
云彻明气得指尖都在发颤,“你,你……简直不知所谓!不知廉耻!”
荀风双指在荷叶上一戳,戳出两个小洞,眼睛躲在小洞后偷窥云彻明,心想,羊巴羔子的,漂亮,表妹生起气来比平常漂亮百倍!
云彻明见荷叶上忽然亮出两个眼珠吓了一跳,又见眼珠愣愣盯着他,更为气恼,“还不快起来!”
荀风耍无赖:“表妹不生气了我再起来。”云彻明看了眼往这走的香客,从牙关里挤出:“我不生气,你快起来。”
“不是诳我罢?”
云彻明额上青筋凸显:“我从不打诳语。”
荀风这才放心,使了个干净利落的鲤鱼打挺,手里还不忘拿着荷叶,“表妹改主意了?愿意当我的向导?”
“跟上。”云彻明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荀风跳到云彻明跟前,与之并肩,举起戳了两个洞的荷叶,皱了皱鼻子,对它说:“你瞧,表妹好凶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