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白没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和隔壁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孩再见面。
他在JF总部出差两年,今年四月才回国升任分公司总经理,正是敏感的时候,随意内推不知根不知底的小年轻,只会损害他自己的声誉。
可听说母亲熟人家的小孩留学归国找不到工作,他还是答应帮忙,约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抽了两小时前去赴约。
那家人姓贺,小孩又留学霓国,给了他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前在公寓里,隔壁门前名札上用黑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写着的姓氏,就是“賀”。
结果……还真让他赌对了。
踏进店里一眼就看到,那小家伙一如往昔,一个人坐在那儿不知生着什么气,他现身之后,更是脸颊都气鼓起来。
“要我给你个内推不?”他提议。
当然,遇事只会哭闹的家伙大概连第一轮面试都过不去,但至少他留个由头,他们以后就能再联系。
可贺洛闻言,愣了一阵儿,忽地冷笑出声:“听说你一把年纪了还母胎solo呢,要我给你个内推不?”
沈暮白陷入沉思。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而贺洛见那男人半晌不回答,端起面前的拿铁嘬了一口,不禁上扬的嘴角拉都拉不回来:这下打蛇打到七寸了!
不料没过多久,沈暮白也笑了:“不用谢谢,我可不想失恋之后上阳台哭。”
贺洛的笑僵在脸上。
他究竟哪来的自信,能恶毒得过面前这个男人?今天就不该来。他又一次起身离开,谁知沈暮白竟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他竭力挣扎,可那只手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手掌覆盖下的那片皮肤像是在烧,搅起一阵颤抖四下蔓延至全身。
贺洛直视男人那双幽黑的眼睛,忽然有点害怕。
“……你再不松手我可喊人了啊!”
谁知沈暮白不等他叫救命,主动喊来了服务生小姐姐,有零有整地要来23个打包盒,对贺洛语重心长地说:“你自己点的,吃不了兜着走吧。”
沈暮白慢条斯理地打包食物,把贺洛两条胳膊都陆续挂满,最后拾起桌上那张名片,轻轻塞进他裤子口袋:“这个可别忘了。改主意了随时找我。”
周围传来似有若无的窃笑。食物和耻辱的重量,压得贺洛抬不起头。
……谁要找你?!
窝在网咖里订机票的那夜贺洛就发过誓,宿敌给他开的门,他是死都不会走的。
-
贺洛拎着大包小裹回家,客厅电视亮着,老妈在看剧。狗嗅到饭味,摇着尾巴扑了上来。贺洛绕开狗,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把餐盒陆续硬塞进去,权当是在蹂躏那个坏男人。
姜云霞听见动静回头问:“打包这么多好吃的啊。聊得不错?”
贺洛听后一把甩上冰箱门,郑重宣布:“妈,沈暮白是个鸟人。”
他添油加醋讲完沈暮白的恶行,姜云霞叉着腰发表意见:“你那么耍脾气,人家小沈还愿意帮你内推,多好的人。怪不得你沈阿姨说,这小沈人缘棒着呢。”
贺洛大惊失色。好人?沈暮白吗?
那男人究竟给周围人灌了多少迷魂汤?难道非要老妈和阿姨亲眼看看,沈暮白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吗?
“妈,沈阿姨电话多少?”
……
贺洛借口要当面道谢,与姜云霞拎上水果茶叶,到了沈家。
然而几杯茶水下肚,不见沈暮白踪影,贺洛沉不住气了:“阿姨,这天都要黑了,暮白哥怎么还不回家啊?”
沈阿姨愣了:“他要回也是回他自己家呀。”
贺洛也愣了。
后来一问才知道,沈暮白早已经济独立,有车有房,独居都七八年了,只偶尔才回母亲家看看。
姜云霞听后羡慕坏了,揉着贺洛的后脑勺说:“瞧瞧我家这个,送出国还要跑回来呢,什么时候能像暮白那么独立哟……”
贺洛听得火冒三丈。拿他跟谁比不好,偏是那个沈暮白?
好在沈阿姨转移话题:“对了,小贺是在霓国哪里念的书,东都?巧了,暮白才去他们东都总部出差两年,这不回来就提拔成总经理了?他们公司外派机会多,小贺不妨投一下试试嘛。”
贺洛瞠目结舌。
原来他人生至暗的那三个月,充当了沈暮白驻派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而那男人从他身上过足嘴瘾,又到别人面前装好人,回国还升职成了总经理。
凭什么?
沈阿姨见贺洛吃惊,诧异道:“你们吃饭连这都没聊到?太不像话了,阿姨打电话叫他过来!”
……不用了吧?贺洛可不想再自取其辱,可阻拦不及,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好在没说两句,沈阿姨就无奈说,沈暮白回公司加班去了。贺洛暗松口气,可下一秒沈阿姨又朝他招手:“小贺,暮白说让你接呢!”
贺洛心里咯噔一声,迟疑地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小贺啊,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往别人家里跑?跟我妈聊得不错?”
又来了,一副低沉磁性的好嗓子偏要用那种明嘲暗讽的语调,贺洛几乎能想象到对面男人玩味的笑脸。
他悄然按下免提,就等沈暮白下一句说点更过分的,被亲妈听个一清二楚。
谁知沈暮白说:“赶快回家写简历去。打包的东西别隔夜,容易吃坏肚子,知道了吗?”
“暮白哥”的声音低沉温柔如海上塞壬的歌声,贺洛听得心神恍惚,差点信了对面是个好人。
再看沈阿姨和老妈,果然沉浸在他们情若手足的假象里,欣慰地笑着。
贺洛甩了自己一巴掌,把电话挂了。
-
从沈阿姨家铩羽而归,老贺已经到家了,姜云霞便绘声绘色地讲,某外企高管多么优秀,又多么好施乐善,愿帮贺洛内推一手。
老贺一向看不惯贺洛游手好闲,听说有个靠谱的机会,拍着他的肩膀一连说了三声:好!
贺洛急了,从老贺手底下钻出来:“谁说要让沈暮白内推了?我宁可一辈子家里蹲,也不想靠他吃那口饭!”
他撂下狠话,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关门落锁,猛地扑到床上抱起鲨鱼,学它的样子狠狠呲牙。
窝在床尾睡觉的猫被他吵醒,爬起来朝他哈气,他也不甘落下风地哈了回去。
……沈暮白明明是个烂人,凭什么能讨所有人喜欢?
贺洛蜷起四肢缩成一团,却被裤子口袋里的硬卡片扎痛皮肤。是沈暮白的名片。掏出来正想撕碎扔掉,却被那闪闪发光的公司名和头衔刺痛双眼。
……
晚餐餐桌上,父母吃香喝辣,贺洛闷头扒拉着从咖啡厅打包回来的意面,郁郁寡欢。
老贺放下筷子正色道:“贺洛啊,我跟你妈商量了。实在没心找工作,你就接着念书呗,不想回霓国,去澳国也行啊。你不喜欢鲨鱼吗?那地方海多。”
贺洛送到嘴边的一口面从叉子缝里溜了下去。
……他才刚回国一年多,爸妈又要把他送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叉子一字一句说:“我投沈暮白他们公司。”
父母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最后老贺急了:“翻来覆去,没个准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贺洛一哆嗦:“……我最后试一次。这次还不成我就申研,好吧?”
饭后回房间,贺洛开电脑搜索JF集团大中华区,扑面而来的就是沈暮白荣升总经理的新闻照片。
那男人西装革履,抱着双臂,一脸春风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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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就像在对贺洛宣战:看吧,我能走得这么远,你可还找不着工作呢。
贺洛又垂眸看了一眼小臂,沈暮白手握过的那里没有留下指痕,可打包盒手提袋勒过的触感还仿佛停留在皮肤表面。他找到导航栏的“招聘贤才”的按钮,毅然点了进去。
好人是吧?精英是吧?那我就打入你们公司内部,把你的嘴脸拆穿给所有人看!
-
JF的零经验岗位只有职能和技术之分。
贺洛在霓国读的是一个叫“经营系统工学科”的专业,说人话就是偏重数据分析建模的工科,便选择后者。
两小时后,他对照岗位需求写好了新的简历,按下提交键时,指尖上有细微的颤抖。
熬了几个通宵复习专业知识,做线上笔试;补足睡眠后选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做性格测试;刷新邮箱一万次,终于刷到面试通知。
JF不愧外企,面试全程没有一句中文,可贺洛好歹是个海龟,外语是他最长的长板。有惊无险通过两轮技术面,贺洛迎来他真正屡屡栽跟头的环节,HR面。
坐进会议室,寒暄和自我介绍后,HR笑靥如花地抛出第一个问题:“您为什么在滨京众多外企中,选择应聘JF呢?”
贺洛就知道100%逃不过这个,早准备好了对策。他先引经据典把JF吹得天花乱坠,什么世界五百强,制造业龙头,电器扛把子……
然后他话锋一转,故作扭捏,又像终于鼓足勇气,坦坦荡荡地说:
“我最敬重、最挂念的一位前辈,就是JF中华的员工。是他鞭策我成长,给了我巨大的动力,所以我也想像他一样为JF发光发热。”
哦对了,还想让你们听听,沈暮白究竟是怎么鞭策我的。
HR微笑倾听,却突然眉峰一挑,瞄了眼电脑屏幕,才抬头确认:“但您并不是内推应聘。有什么顾虑吗?”
贺洛一愣,然后神秘一笑:“我要给前辈一个惊喜!”
……
那天面试结束,贺洛去海边放空了一阵子,回到家时,Offer面谈日程已经躺在邮箱里。
忍不住对着邮件嘿嘿傻笑。
然而当他意识到,他的第一个Offer是被那个男人给气出来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叫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三天后,Offer面谈出发前,贺洛钻进衣帽间打扮自己。
他肤色白皙,鼻梁高挺,面颊清瘦,一双眼睛是温润的浅茶色。长发整齐扎在脑后,刘海也抹了发蜡抓得利落,穿上西装打好领带,一个年轻精英形象跃然镜中。
再次造访JF大厦,他步履轻快,面带春风,在前台登记问早上好的声调,都高了几分。
和前几次面试一样,领到橙色领绳的访客卡,刷进门禁坐上电梯,周围都是戴着黑色领绳员工卡的人。
……他也马上要成为他们!哪怕是这台庞大机器的一颗松动螺丝。
到了会议室,HR竟在接电话,见贺洛到来,一脸歉意:“不好意思,贺先生,我刚得到通知,您的Offer面谈之前还有一轮临时追加面试——”
贺洛呆坐在椅子里,眼看会议室门开,HR迎了一个人进来,便把空间留给他们。
一道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大步流星到贺洛对面,解了一粒西装扣,翩翩落座。
黑色领绳在衬衣领下掖得服帖,印着照片和名字的卡片被会议桌遮去。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唇角勾起一抹贺洛再熟悉不过的玩味微笑。
贺洛终于反应过来:怎么敢妄想混进一家由沈暮白当总经理的公司,却自始至终不遭遇沈暮白本人?
“早啊,贺洛。”那个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却目光如炬,“不好意思临时加了一面。不用紧张,就当是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