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先是一愣,随即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明白了曹德禄的暗示。
这不就是地府高层的权力博弈嘛!
最初为了尽快建坝,卞城王去找酆都大帝请命,甚至立下了军令状,赌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那时的酆都大帝是何其不近人情。
可水坝建成之后,这位大帝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爽快地将枉死城划为特区让自己随意折腾,还准许了忘川河对岸的经济开发区存在,开明得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但地府的核心诉求始终是维稳,并不会因为忘川河水患的彻底解决而发生改变。
而枉死城的种种改革,精怪开发区的存在,都是在不断注入不稳定因素。
酆都大地不可能因为一座水坝,就将可能引发混乱的自治权轻易交出去。
可如果将地藏菩萨与酆都大帝之间的微妙地位竞争考虑进去,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酆都大帝虽是地府明面上的最高行政长官,但地藏菩萨也是地位超然,宏愿深广,在幽冥界的影响力毋庸置疑。
如今,菩萨钦点的引渡使解决了连大帝都没能解决的千年水患,这不就显得菩萨手段更高明,压了大帝一头嘛。
大帝面上无光,心中必然不痛快?
他必须找回这个场子。
你引渡使不是能耐大吗?那我就帮你踩一脚油门加加速,把地府几千年来都束手无策的最大麻烦失魂煞给你引到家门口,看你怎么解决!
从这个角度一想,卞城王和孟婆的反常举动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他们的紧张不是因为失魂煞本身,而是因为这背后牵扯到的权力斗争。
正因为看透了背后的关窍,他们才会立刻逃跑,和自己这个外来和尚划清界限。
曹德禄看着安然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引渡使,可是想清楚了?”
安然嘴角泛起一抹自嘲苦笑,“看来,我是被咱们这位酆都大帝挖了个大坑啊。”
曹德禄亦是点头轻叹,“唉,这官场上的事,自古便是如此,引渡使您作为现代人,一时间无法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安然点点头,随即问道:“曹兄可知道如何解决这些失魂煞?我的意思是,在没有酆都大帝支持的情况下。”
曹德禄抚须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其实,驱散失魂煞,向来不是依靠阴间,而更多依仗阳间。在古早年代,阳间香火鼎盛,信仰纯粹之时,有一种名为‘安灵平安大醮’的仪式,能有效汇聚一方善念愿力,上达天听,下慰幽冥,对平息失魂煞这类怨念聚合之物有奇效。”
“此仪式的核心,在于场所、媒介与诚心。需在一处风水上佳、地气清灵之所,以特定仪轨,引导万千信众进行祈福,再以祷文为媒,将这股纯净的愿力直送幽冥。待地府收到后,便可将其化作涤荡污秽的甘霖,净化失魂煞。”
“然而,此等大醮,耗费甚巨,且对主事者的声望,以及举办法地的气运要求极高。以往,多是由朝廷,或是德高望重的世家大族,在官方指定的名山道观举行。现如今,恐怕再难有从前那般规模的平安大醮活动了。”
安然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古代皇家的祭祀活动,但电影电视剧里并没少演,大概也能想象。
动辄几十万人参加,耗费的财力物力绝对是个天文数字,靠自己兜里这点钱儿,恐怕有些难办。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向曹德禄问道:“如果我想自己掏钱办一场平安大醮,您估摸着,大概需要多少钱?”
曹德禄抬眸看了安然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沉吟片刻,他抬起蜡黄的手臂,张开五根手指。
“五亿?”安然咬咬牙,把自己家底儿都搬出来了。
然而曹德禄还是摇摇头,随即报出一个天价:“以当前阳间货币估算,引渡使,怕是要筹措五十亿,方能办下这场平安大醮。”
“五……五十亿?!”虽然心理已经有了预期,但听到具体数字,安然还是难免惊呼出声。
曹德禄无奈地点点头,解释道:“若不借助酆都大帝之力,亦无高阶神祇贯通阴阳,仅凭引渡使的权限,就好比溪流灌大泽,水道狭窄,引流必然不畅。唯有以规模弥补,靠量变引动质变。”
安然明白了,总结一下就是,引渡使这小水管送些纸扎还行,要送正念到地府,就不够用了,只能砸钱堆量。
可是一次性砸五十亿,自己哪有这么多钱。
但安然并未死心,又继续问:“那,靠判官或者阎王爷来主持阴间的仪式不行吗?我和卞城王交情还行,跟陆判官也算打过交道。”
然而曹德禄却摇头道:“欲增大阴阳两界通路,非开启鬼门关不可。此权限,唯酆都大帝持有,判官阎君皆无力为之。此路,不通。”
“那地藏菩萨呢?菩萨总可以吧?”
“菩萨神通,自然可以。但您能在失魂煞吞噬经济区之前,寻到菩萨吗?”
安然苦笑一下,无奈摇头。
找地藏菩萨?
自己现在还是个需要补办手续的地府黑户,连让菩萨帮忙盖个章都找不着人,更别说请动他老人家去摆平连酆都大帝开鬼门关了。
而且,酆都大帝挖的这个坑,到底是不是准备连菩萨一起坑,都还两说呢。
思来想去,留给自己的路似乎只剩下两条:要么,揣着目前赚到的几个亿,在阳间逍遥快活,阴间的事情干脆撂挑子不管了;要么,就只能硬着头皮,在阳间筹措整整五十亿资金,来一场感天动地的平安大醮。
深吸了一口气,安然问出了关键点:“曹兄,主持这样一场平安大醮,对主办方来说,有没有什么具体实际的好处?我想要筹措这五十亿,总得给金主们画个大饼才行。”
曹德禄这次回答得十分肯定,“平安大醮,功在阴阳,利泽四方。于主办者而言,可调和一方风水,扭转气运,消灾解厄,增福添寿。若仪式成功,愿力反馈,甚至能惠及方圆百里,护佑一方安宁,万众事业顺遂。”
安然听后嘴一撇,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你这一听就是虚的,古代皇帝动不动祭天祭地,也没见哪个千秋万代。”
“唉~~~”曹德禄闻言便是一声长叹,“引渡使有所不知。有时,人祸比天灾更为酷烈。若居上位者倒行逆施,致使民怨沸腾,纵使举行再盛大的仪式,亦是徒劳。因为民心不附,信念不诚,仪式做得再如何华丽,亦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难以汇聚真正的善念愿力。”
“哦~!”安然恍然大悟:“我懂了。意思是,必须让参与仪式的人,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仪式有用,并且诚心祈福,再加上仪式本身的力量,这才能起作用。像古代那些劳民伤财的祭祀,其实都是表面文章做得漂亮,看着热闹,实际上屁用没有,对吧?”
曹德禄欣慰点头:“引渡使果然聪慧,一点即通。”
安然得意地勾了勾嘴角,继续问:“那具体来说,适合举办这场大典的地点,曹城隍有没有推荐?最好是在您的权限范围内的。”
曹德禄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回答道:“在我的权限范围内,确有一处地方颇为合适。”
安然忙问:“那地方在哪儿?”
曹德禄幽幽说出四个字:“光腚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