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神都的月亮似乎比昨夜更圆、更冷清。明月高挂,漠然地俯视着众生。清辉遍洒,将隐藏在暗夜里的魑魅照的透亮。
城北,玉阙坊。
丝竹管弦之声彻夜不休,几乎要掀开琉璃瓦,直上云霄。
一座朱门府邸内,盛宴正酣。
赵府的夜宴,排场虽不及王家恢弘,却更显风雅精致。
曲水流觞,兰草幽香,宾客皆是此次天道院大选中得益的世家子弟及其交好之辈,言笑晏晏,一派和睦。
王璇坐于上席,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温润。
他指尖轻轻搭着白玉酒杯,听着周遭的奉承与祝贺,嘴角始终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应对得体,风度无可指摘。
琅琊王家此次亦有数人入选,王璇是其中佼佼者。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赵家三公子赵铭,端着酒杯晃了过来。他面若傅粉,眼带桃花,也是此次入选者,与王璇算是旧识。
“璇兄,恭喜恭喜啊!”赵铭声音朗朗,引得旁人侧目,“此次大选,璇兄一举夺魁,真是为我等世家子弟长了脸面!想来王世伯定然欣慰无比,王家未来重担,怕是都要落在璇兄肩上了。”
这话听着是恭维,可谁人不知,王家的麒麟子是他的兄长王逸之。
有王逸之在,他王璇哪里能算得上是一举夺魁呢?
王璇举杯示意,笑容不变:“铭弟过誉了,侥幸而已。王家人才济济,璇不过尽本分,何谈重担。”
赵铭仿佛没听见他的谦辞,凑近半步,声音压低了些,恰好能让周围几桌听清,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熟稔的感叹:“说起来,真是不得不佩服世伯眼光。当年令兄逸之公子,那般惊才绝艳,名动神都,人人都道是王家麒麟儿,未来家主的不二人选。谁知世伯竟舍得让他离家远游,去那上清山拜一个女子为师,去寻什么虚无缥缈的大道……啧啧,如今看来,世伯怕是早有深意,意在磨砺逸之公子心性,更是为了今日给璇兄你腾出这施展才华的天地啊!”
他话语间满是赞叹,眼神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和恶意。
王逸之。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悄无声息地扎入王璇看似平静的心湖。
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仿佛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生下来就是王家的麒麟子,又继承了洛家的紫府道胎,还拜了人族战力第一上清摇光君做了徒弟。
他好像无需费力,便能轻易获得一切赞誉、家族的期许、乃至整个神都的关注。
而他王璇,再如何努力,似乎永远都活在“王逸之的弟弟”这个阴影之下。
可他明明也是琅琊王家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范阳卢家的贵女!
洛长风不过是三君之一!论战力比不得摇光君!论权势也比不得天枢君!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外祖家也是出过圣人的!
他又有哪里比不上王逸之?
赵铭此言,恶毒至极,实是戳在了王璇的七寸上。
他表面夸王父深谋远虑,夸王璇终于得以出头,实则句句都在提醒在座所有人:你王璇今日所得,不过是捡了你哥哥舍弃不要的,甚至是你父亲刻意为你从你哥哥那里“腾”出来的。
你永远不及王逸之。
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层意思,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王璇。
王璇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半分减退,反而更深了些,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温润迅速褪去,沉淀为一种看不到底的幽暗。
他轻轻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抬眼看向赵铭,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赞同:“铭弟说的是。兄长天资卓绝,心向大道,非俗世所能羁绊。父亲常感慨,兄长乃是我王家祥瑞,他的选择,自然有他的道理。至于王家俗务……”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竟无一丝阴霾,唯有坦荡与些许无奈:“父亲有命,璇身为子弟,自当勉力为之,岂敢与兄长相较?只求不负父亲期望,不负家族声名便好。倒是铭弟你,此次亦是锋芒毕露,赵世伯想必更是欣慰,来日方长,你我共勉。”
他四两拨千斤,将王逸之捧得更高,完全剥离了兄弟相争的俗套,凸显自己的孝悌与责任,反而显得赵铭的挑拨低级又小家子气。
最后更是轻巧地将话题焦点引回赵铭自身,堵得他无话可说。
赵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王璇如此沉得住气,反应如此滴水不漏。他干笑两声,只得举杯:“共勉,共勉。”
王璇从容饮尽杯中酒,酒液甘醇,入喉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涩意。
宴席继续,丝竹再起,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唯有王璇自己知道,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与赵铭以及其他宾客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是那杯中的酒,似乎越发冷了。
*****
在城北的贵人们还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针锋相对时,一河之隔的城南,烂泥塘里的下等人却是实打实的踩在刀尖上寻活路。
污水横流的暗巷里,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地狂奔,粗重的喘息撕破了夜的沉寂。
他是阿吉,玄蛭道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平日里负责给苟三爷跑腿传信。
但现在,他怀里揣着的,却是能要了他命,也可能要了整个玄蛭道命的东西——
他本想赶紧回去禀报苟三爷,立功领赏,却不知何时已被缀上。
身后的脚步声如跗骨之蛆,不紧不慢,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利刃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闪而过,他的一名同伴刚才只是稍慢一步,便被无声无息地拖入阴影,只剩一声短促的闷哼。
追杀者不止一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城南常见的打手。
阿吉魂飞魄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拼命奔跑。
他拐过熟悉的街角,撞翻了一个馄饨摊,引来一阵咒骂,却丝毫不敢停留。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刀锋划破空气的轻微嘶鸣。
绝望之际,他抬眼瞥见前方一座挂满粉色灯笼的二层小楼——
流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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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河畔最有名的销金窟之一。
那里人多眼杂,乐声喧嚣。
赌一把!
阿吉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冲向流芳阁的后门。
通常这里会有龟公看守,但今夜或许是因为城北的庆典,人手不足,后门竟虚掩着。
阿吉像一尾泥鳅般滑了进去,瞬间被浓烈的脂粉香和酒气包裹。
门内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连接着厨房和杂役房。
他慌不择路,听见身后追兵已至门外的声响,情急之下,推开身旁一扇未曾闩紧的房门,跌了进去。
房内,一个正对镜卸妆的女子吓了一跳,手中的玉梳差点掉落。
她云鬓微松,只着一件轻纱寝衣,面容姣好却带几分倦怠,正是流芳阁里颇有些名气的姑娘,唤作芸娘。
阿吉浑身污泥血污,狼狈不堪,眼中满是惊恐,对着芸娘连连作揖,声音颤抖:“姑……姑娘救命!有人……有人要杀我!”
芸娘柳眉微蹙,并非惊讶,而是某种见惯了风浪的冷静。
她迅速瞥了一眼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隐约的杀气,再看向阿吉那绝望哀求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她已有了决断。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一只手推开了房门。
房内,芸娘正坐在妆台前,似乎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惊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薄怒与诧异。
她身后,罗帐低垂,床榻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刚匆忙躲入其中。妆台上,酒杯倾倒,酒液淋漓,巧妙地掩盖了地上那几点来不及擦净的血污和泥水。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的房间!”芸娘声音带着一丝愠怒,却又有一丝风尘女子特有的慵懒,仿佛只是被打扰了休息。
门口的黑衣人目光锐利地扫视屋内,最终落在微微晃动的罗帐上。
芸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嗤笑一声,语气变得泼辣:“怎么?官爷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找乐子的?惊了我的恩客,流芳阁的妈妈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看似抱怨,实则点出了此地并非可随意撒野之处。
流芳阁能在神都立足,背后自然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
黑衣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罗帐,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退后一步,砰地关上了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
罗帐后,阿吉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大气不敢出。
芸娘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人已走远,这才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的慵懒与薄怒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她看着抖得如筛糠般的阿吉,淡淡开口:“人走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究竟惹了多大的祸事,能把影牙的人引到我这流芳阁来?”
阿吉闻言,面如死灰。
影牙?
那是琅琊王家圈养的死士,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刽子手!
城北的盛宴正值高潮,城南的追杀却因一个风尘女子的机敏,暂时停了下来。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流芳阁的暖阁,此刻已经酝酿着一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