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蛰确实缺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苹果，等甘甜的汁水滋润了嗓子，才又问：
“知棠和铃兰呢？”
“他们刚刚还在，我们轮流看护你，现在轮到我。”
确认大家都无碍后，石蛰专心致志地啃起了苹果，他还未辟谷，急需要糖分和水分为他补充体力。
云清徽静坐在一旁，目光落在石蛰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少年正略显狼狈地啃咬着苹果，腮帮因塞满果肉而微微鼓起，像自己小时候养的兔子。鼓起的脸颊上布满了错落的伤口，眉骨处的结痂已呈淡褐色，而另一道更为狰狞的深痕则顺着颧骨蜿蜒而下，直至下颌边缘，被送过来时，血肉鲜红。
这么一个贯穿脸部的伤口，可见当时危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浑身带着惨烈印记的人，一旦脱离了致命危险，竟能如此迅速地褪去所有防备，在自己面前变得心无城府，甚至有些懵懂地专注于最简单口腹之欲，毫无戒心地暴露着那份近乎天真的单纯和坦率。
云清徽心中掠过一种微妙的感受。
或许，“天道”的运行轨迹玄奥难测，它选择了这样一个人作为话本的主角，并非毫无缘由。这莽撞又坚韧、伤痕累累却眼神明亮的生命本身，就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蓬勃的力量。
“你死了......”
石蛰：“啊？”
云清徽改口：“如果哪天你死了，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石蛰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回答：“大概……是还没能报答把我养大的杨师傅吧。”
云清徽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石蛰有些疑惑。
云清徽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看你多灾多难，命运坎坷，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没了。作为朋友，提前问清楚，还能帮你完成未了的心愿。”
石蛰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遂道：
“那谢谢你。”
“不客气。”
“对了，这个苹果也很好吃，谢谢你。”
“你应该谢照料果树的师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陆知棠和陆铃兰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欣喜：
“石蛰，你醒了！”
云清徽将位置让开给二人，看了身后一眼，兀自出了门。
那之后，张逸师兄也过来询问他那日的具体情形。石蛰按照想好的说辞，只说是侥幸刺中了朱鬿的翅根，坠落时被树枝缓冲，然后找了一个隐蔽的树洞藏起来，才熬到救援到来，对于对付巨狼的事只字未提。
张逸不疑有他，感慨道：“亏得你命大！”
石蛰只能配合地嘿嘿傻笑两声。
等众人离开后，石蛰再次将意识沉入鼎内。
“前辈！那日来救我的师兄……还有长老，他们没发现什么吧？”
陆通的虚影哼了一声，语气一贯嫌弃：“你都伤成那样了，还能看出什么？”
“你当时浑身上下死气最重，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说那几个筑基金丹的小辈，就是元婴老怪亲自来查验，也最多夸你一句意志坚韧、命不该绝。”
石蛰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下了决心：“我还是修为太低了，随便遇上什么都差点死掉，得好好修炼才对！”
陆通睨了他一眼，这小子别的不说，意志着实顽强。
结界被破，青云山很快派出了专门的队伍前去修复，并加强其余结界。
这一日，石蛰正在药庐活动筋骨，忽听得天际传来阵阵破空之声。他连忙跑出去抬头望去，只见十数道璀璨剑光如流星般划过长空，气势惊人，正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凝目细看，发现御剑而来的修士们大多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气质沉稳，修为深不可测。然而，在这群人中，却有一位格外显眼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御剑姿态从容不迫，甚至隐隐飞行在队伍的前列方位。
“咦？那个人看起来好年轻啊！”石蛰忍不住低声惊叹。
陆通的声音适时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贯的见多识广：“哼，傻小子，早跟你说过，修士一旦成功筑基，容颜衰老便会极大延缓，甚至定格。你以为他们看起来三四十，实际年龄可能早已过百。至于那个年轻人……”
陆通顿了顿，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在二十多岁便成功筑基的，无不是天资卓绝、万里挑一之辈。你看他年纪虽轻，却能位列队伍前方，与其他资深修士并肩，想必是门内备受重视、重点培养的新一代核心弟子。”
石蛰闻言，脸上不禁露出艳羡之色，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年轻却耀眼的身影。
陆通察觉到他的心思，哼笑一声，半是激励半是调侃地道：“怎么，羡慕了？你若能争气些，通过考核进入内门，说不定将来还真有机会成为他的师弟呢。”
“师弟？”石蛰惊讶地重复了一声，不解道：
“可他看起来那么厉害，我与他如何能成同辈？”
“蠢材！”陆通笑骂一声：
“门派收徒自有其严格规制，像青云山这般大派，三年一度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但修士寿元悠长，动辄数百年。若按凡间那般论资排辈，只差个十来年就能收徒，岂不是曾师祖、曾曾师祖满地跑，乱成一锅粥了？”
“因此，你，早你十几年，晚你十几年入门的，都是你师兄弟。”
“当然，师兄弟之间亦有天壤之别。弟子越多，分摊到每个弟子身上的资源就越少。唯有实力出众、天赋异禀者，方能脱颖而出，获得重点栽培，就如同天上那位一样。”
石蛰听得心神激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位师兄，必定是实力超群、天赋极高的天才人物了！”
那惊鸿一瞥，不曾磨灭他心中求仙问道渴望半分，反而给他留下满腔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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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对强大力量的无限向往。
——
后山，前去修复结界的一种青云山弟子纷纷从剑上下来，神色凝重地审视着结界破损处。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沉稳的中年修士，他蹲下身，指尖泛起灵光，仔细探查着结界断裂的纹路，忽而眉头一皱。
此前被石蛰十分向往的年轻修士上前：“师兄，怎么了？”
“晋源师弟，你看——”
那名为晋源的年轻修士伸出手指，将手掌贴合上去，感知结界灵气波动，忽而，他也皱了皱眉。
少许，他收回手掌，道：
“此处结界能量并非自然消散，或如从前经年累月被魔兽冲撞而裂，而是被一股极其精纯且极具穿透性的力量，打破了一个点，继而引发了整个结界的连锁崩塌。”
他师兄也点点头。
其余人闻言，俱是脸色一变。
“也就是说，是有人刻意破坏结界？”
晋源脸色凝重地点头：
“那人修为必定深不可测，才能避开青云山各处警戒，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后山，破坏结界之后从容遁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神色都肃穆起来。
半晌之后，他师兄才收敛心神，重新道：“先不说这个了，先将结界修复。”
“是，师兄！”
......
......
那之后，石蛰在药庐修养了好几日，每日都有医修过来看望，那些草药都很大补，石蛰连着喝了几日，感觉体内灵气更充盈了，倒也不失因祸得福。
年轻人，心态是真好。
其余同门也在这次凶兽袭击中遭遇了不同级别的创伤，但张逸师兄只让他们休息了两日，又毫不留情地将所有人扔回了冰冷的瀑布之下。
“炼体修元，先炼体再修元！没有强健的体魄作为载体，如何吸纳浩瀚灵气，攀登仙道巅峰！”
张逸的声音在瀑布轰鸣中依旧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这话听着无可辩驳，众人也只能每日咬牙忍受着这风吹雨打、水冲石砸的苦刑。
这日训练结束，众人如同死狗般从瀑布下爬出来。陆铃兰几乎是立刻软倒在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陆知棠虽然自己也累得够呛，但还是强撑着调侃：“铃兰，你怎么跟没骨头似的，这么弱不禁风。”
陆铃兰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声音都在飘：“我也不想啊……实在是……没力气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坐在地上平静喘息的云磬，不由好奇道：
“云磬，你不觉得辛苦么？”
云清徽点头，语气淡漠：“辛苦。”
陆铃兰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追问：“那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怎么能像你这样看起来没那么难受？”
云清徽斩钉截铁地说：“有。”
“是什么？”
“忍。”
“......”当她没问。
一旁石蛰则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