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守希泠然一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勒其道,“当日我为薛侯办事,和小侯爷还打过几次照面呢,而今咱们一道流落上京,同是天涯沦落人,更该惺惺相惜才对啊。”
齐守希撇开眼神,打算入门:“别拿我和你比。”
勒其却拦下他,也不生气,只道:“怎么?当日我一个夷狄流民,自然不能和尊贵的小侯爷相提并论,可如今你家散人亡,成了见不得光的佞臣之后,咱俩可没有谁高谁低了。”
齐守希看着他,嘴角扯出笑:“我不屑和你为伍,不在身份之别。”
“而是你首鼠两端,利字当头,主子都换了好几个,连个忠字都写不明白的人,在我跟前我都嫌脏了眼睛。”
“小人出身卑陋,时势逼人,为了活下来,我没有办法。”勒其走近了一些,“况且,小侯爷当日清高瞧不起我,而今也该理解我了才是。你为了让苏篪收留你,说了不少谎吧?万一你身份暴露了,不知道苏篪,还有你那个小知己苏青玉,会不会受到牵连呢?”
勒其看着齐守希,眼底的意味说不真切。
勒其这番话,真要说威胁,齐守希也不忌惮,他没有必要对勒其交代保证什么,自主结束了对话,转身入府,还亲手把门锁上。
齐守希走在回房的路上,五年前,寒州城被困,弹尽粮绝,朝廷派来的援兵迟迟未至,薛辕为保全城百姓性命,只能自作主张,弃战献降。
一道皇命下来,薛家被叛满门抄斩,齐守希侥幸随一个老奴逃出寒州,跟随流民一路南下,到了上京城。后来苏篪把轿辇停在的他跟前,说他长得像故人之子,就这样,齐守希将计就计,三分真七分假地就入了苏府。
这五年来他一直隐藏身份,安分守己,事事都不想拔尖惹眼,招人侧目,今夜出手救苏翡于马下实在情非得已,勒其虽然已经将他认出,但亡国贱俘,不足为惧。
上京城耳目众多,齐守希一步都不能错,错子一落便是杀身的祸患,他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他足够强大到自己安身立命,不再牵连苏家的机会。
***
仲秋过后,苏篪从杭州回京。
齐守希和苏翡两人前脚挨后脚地进了书房绛云轩,苏篪听见脚步声,停下正在写字的笔。
桌上备了几款点心,苏翡进门后,喊了声“爹爹”,便动手尝了尝奶酥。
齐守希在一旁行礼:“酷暑难当,路途阴晴变换,大人一路归程辛苦。”
苏翡也跟着说:“爹爹归程辛苦。”
苏篪回道:“不辛苦,一路上都记挂你俩,心有所盼。”,顺手又给苏翡递去一杯沏好的茶。
注意到苏翡身上穿了件崭新的外衫,苏篪道:“今日轿辇过福禧道时,我见路上许多姑娘也穿着同你身上款式类似的衣裳,想来是近日京中流行,本还想叫丹娘替你做一件,没想到你已经穿上了。”
苏翡点头,笑道:“是呀,前几日刚做好的,上面绣的锦蝶纹是宫中微云公主也穿过的,我方才问守希,他也说好看。”
齐守希没想到她把两人闲聊的话也同苏篪说,脸上一怔。
苏篪的目光留在衣裳上的蝶纹,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苏翡说:“从前你娘亲也说女孩就应穿粉着绿,锦花碧玉地堆衬着才叫好看。”
苏翡“嗯”了一声,捧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齐守希道:“大人此番入职京兆府,往后应该是常在京城,不必再南北奔波了。”
苏篪撇去杯中茶沫,点头道:“嗯,能多些时间见到你们,我虽欢喜,可朝堂之上,国事难断,君心不可测,恐怕要多费心力了。”
苏篪膝下无子,少时苦读,二十岁年纪轻轻就秋闱登科,在文心阁修书十年后,得昱王举荐提拔,一路高升,半生奔波,数十载岁月匆匆,尽数奉给了风氏江山。
而今终于回到上京,拜职京兆府少尹,辅理参治京师事务,又兼拾遗司掌谏,行听议朝政,规勉劝谏天子之职。
齐守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苏翡听了,心中却暗生郁结。
苏篪又对齐守希说:“我此番得入京兆府,是倚靠昱王殿下的举荐,晚些时候我同你去拜访京中的重臣要将,往后我们朝堂内外,不免要同他们多有往来。”
齐守希应声说是。
苏翡不关心什么平步青云,只在乎她爹朝堂安危,她对苏篪道:“爹爹,往后你在朝堂上要千万小心,诸事先保身,再图明哲。”
转头又对齐守希说:“你也是。”言辞恳切。
苏篪不曾想苏翡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一脸老成地叮嘱宦海沉浮多年的他,觉得甚是有趣,但也不想同两个孩子间的谈话如此沉重,便先放下了话题。
他转而问齐守希:“守希,今年…十八了?”
齐守希答道:“嗯,过了今年中秋就十八了。”
苏篪点点头,补充说:“入秋后冷热反复,注意养好身子,明年春天文心阁考学需得好好准备。”
文心阁考学,是京官子弟入仕为官必经的大考。
苏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样算下来,青玉也不小了。而今正好我回来,晚些时候亲自托人给你俩说亲。”
“给我们?”苏翡的语气里满是惊讶,她看了一眼齐守希,又红着脸避开眼神。
苏篪道:“不错,你们也到年龄了,各自都留意一下。”
女孩这才明白过来,道:“噢…,原来是各自说亲。”
齐守希脸上泛起不太明显的笑,知道苏翡必定是误会了什么。
苏翡倒暂时没在这些事情上放心思,只敷衍笑道:“一切都听爹爹的。”
苏翡一脸的不正经,苏篪更加坚定了要给她寻一户好人家的决心,接着又细问了她在立雪堂以及朱夫人处的功课,三人几番闲聊,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
休沐日,苏篪一早就带着齐守希,造访大理寺卿陆鸣。
陆家世代为官,侍奉朝堂社稷,深受圣眷。陆鸣的夫人杜舒玉是当今皇后的一母胞妹。宸帝御笔亲提“忠顺安民”四字,陆家匾挂正门之上,门外正对福禧道,十几年以来,人烟熙攘,见这四个字,就知道是陆家的宅邸。
知道苏篪要来,陆鸣早就遣了数人在门口候着,自己同两个孙子陆琳,陆琅在会客厅等候。
下人们接走拜礼,新沏了茶又摆上待客点心。
几个人开始闲聊谈话。
苏篪介绍齐守希:“这是守希,是我故友的儿子,自小时同青玉一同在宅里养大,现下在立雪堂读书,今年元宵我带他来过,当时两位公子都不在,我思索着平日家里没有同他一般年纪的人一起读书玩耍,此次便再带他来造访大人,顺道见见两位公子。他们彼此年纪相仿,共同论道游玩,或也能增益。”
齐守希作礼问好:”陆大人好、两位陆公子好。”,陆家一门双杰,刚入学堂不久,陆琳、陆琅本就仪表堂堂,锦罗绫纱地包裹起来,更有世家公子的气宇不凡。
陆琳听着齐守希的名字只觉得熟悉,一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齐守希…,今年漱玉湖暮春诗会,我们见过。”
漱玉湖是京城近郊的一处浅湖,湖水清冽,湖底布满漂亮的雨花石,背靠刘郎山,三四月时,满山桃花层层相掩,群红凝翠。
每年三月,各地俊杰汇聚于此,以词抒怀,用诗传情,笔墨往来之间交流文学心得,京中各个学塾都由老师组队带来一起见见世面,也偶尔参加其间的斗诗对联,赢了的就能得到诗筹换取奖品,输了的要罚酒。
苏翡怕罚酒,诗会时多数时间是在看热闹,并不参加斗诗,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拿诗筹兑换。
由于她在糖画摊前站了太久,齐守希看不过去,便斗诗几场,赢了刚好的诗筹她换了个糖花篮。苏翡感恩戴德,摘一朵桃花簪在齐守希鬓边并夸他好看当作谢礼。
齐守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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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回应道:“嗯,当时还和两位公子打过招呼。”
陆琳也想起来了,道:“齐公子斗诗的那场我也在,韵脚、立意、用词莫说比在场的同辈人,就是比年长的,也高出不少。”
齐守希自谦道:“陆公子过誉了,不过是些吟风弄月的本领,真正的框时济世的文义谋略,比不上两位公子在大人身旁,宸帝阶下地耳濡目染。”
陆鸣哈哈一笑,插话道:“你从小也跟着苏大人出入内廷,拜访的重臣要将也不在少数,如此看轻自己,倒是落苏大人的面子,苦苦栽培你却还只养出你“吟风弄月”的本领来。”
苏篪听了也笑着对齐守希说:“君子虚怀中空固然好事,可陆大人面前,不必再说些台面话。从小到大,你的能力我心中有数,如此自谦,难道还怕两位公子捧杀你吗,京城子弟中,你的才学不丢苏家的颜面,往后多与公子们走动,必得进益。”
齐守希听了,只轻轻点头说是。
陆鸣对两人很是关切,请二人吃桌上的点心:“快尝尝君安楼的冰点,我今日叫陆琳算好了时辰,快马买回来的。”
陆琳接话道:“是呀,我家小姑姑最爱吃这个,这是用鲜牛乳制的,久了就不好吃了,苏大人,守希兄,快尝尝。”
齐守希尝了一口,冰香沁脾,清甜绵软,心想苏翡一定喜欢这些奇巧吃食。
苏篪和陆鸣两人谈话间并无政事,只谈金石,又论诗画。陆鸣问起苏篪:“今年你往杭州府督察湖堤修缮之事,闲暇之时可有见过画师膏粱客?传闻他住在在烂柯山,泼墨成画,求意去形,又偏端着古怪架子不卖画,只作于有缘人,你可见过这位奇画师?”
苏篪真就见到过,还得了他一幅画。他答道:“自然见过,当日湖堤竣工,还飘着细雨,但几乎整个杭州的百姓都来观礼感戴皇恩,如此大事,膏粱客也“出世”了一回。修堤是利民防涝的好事,他虽满口江湖之远的论调,但也在那天和普通百姓一样高兴,望着十里平湖,烟锁楼台,当场照着湖上烟雨朦胧之景,做了一副泼墨图赠予我。我越瞧着,妙,实在是妙,多少画师倾尽笔墨刻意描摹物景之形,可谁知最终泼墨忘形,反更得其意。”
陆鸣越发好奇,说道:”你这么说着,我倒真想到你府上去亲自看看这幅画”。
苏篪连连摆手,说道:“不必亲去府上,我已特地带来共赏,方才下马车时忘在车辇上了,取来便是。”,说罢,便遣齐守希去车夫陈四处取。陆家两兄弟留下来一起听膏粱客的妙谈趣闻。
齐守希出了会客厅的门,往车夫休憩的后院楼群去,他从没进过陆家宅邸的后院居所,群楼错落,穿廊过门,走了一会儿便有些认不得路了。
齐守希思索着方向,差点被攀墙而出的凌霄花擦到脸。
院内传出声声女儿家的嬉闹声,应该是有人住的。
“小郎君路过此处已三回了,可是在寻什么?”,小窗里传来一把温和的女儿声音。
芭蕉叶挡着窗户,看不清声音主人的样貌,只在叶隙间瞧见靛青色的凉扇上绣着着微云公主喜欢的锦蝶。
虽不见人,齐守希也施了礼,回道:“无意打扰娘子,在下齐守希,是跟着苏大人来访的。苏大人方才遣我去群玉楼后找车夫取画,可我不熟地形,迷了路,扰了娘子清宁,望娘子不要生气。”
墙内佳人没有生气,反而好心地给齐守希指路:“群玉楼房间众多,不怪郎君迷路,你从这里穿过竹苑,往西边和光书屋走,那里再出去,就是马厩,你的车夫可能在那里饲马,你去瞧瞧。”
齐守希望竹苑方向望了望,心里有了个大概,他隔墙道谢:“多谢娘子,娘子是谁?有机会我定托人道谢。”
墙内人道:“我叫问红,是陆家小姐的丫鬟,给相公指路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记挂于心。”
齐守希又谢了一次才走。之后回到会客厅,同陆琳、陆琅又聊了半个多时辰,用了午膳,才跟着苏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