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守希是苏篪收养入府的故人之子。十三岁那年,家乡一场大水,齐守希亲人离散,流落上京,苏篪眼力好,在春来巷口认出他,把他接回府里抚养长大。
那年入府,苏翡把灯笼举得高高的,照亮少年人清瘦的脸,问道:“你叫齐守希?”
少年眸子清亮,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女孩接着问道:“从前爹爹教我《道德经》,说“知雄守雌,为天下溪”,是你的名字吗?”
齐守希拿过苏翡手里的灯笼,道:“是,也不是,我的希是希冀的希。”
苏翡点点头,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青玉小姐好。”青玉是苏翡的表字。
苏翡被逗得“咯咯”笑,回他:“看来你也识得几个字,往后入学堂,诗书文章你多指点我。”
少年回道:“不敢。”,俯身把灯笼压得更低,照亮苏翡回房的路。
***
苏篪念故人旧情,未曾苛待齐守希,教育供养,与苏翡无异,两人一块在立雪堂进学,念天下之行,大道为公。
这日,过了早读,齐守希坐在位置上念新讲的文章,心绪不宁,抬眼,瞧见门边探出一颗脑袋。
迟到的女孩正好与他对上眼神,一愣,很快又撇开眼睛,假装没看见似地进了课室的门,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学堂的岑夫子告了三日假给母亲过寿,临走前点了齐守希管考勤和纪律,没想到才第一天,苏翡就迟到了。
苏翡一边斟水磨墨,一边默叹自己运气真差,本打算躲开齐守希的,没想到偷偷摸摸反被抓了个正着。
虽然他也没说什么。
迟到这件事困扰苏翡多久,她铺开纸,认认真真地抄起书来。
“你又被罚啦?”坐在后桌的侯珠探头,轻声问道。
“夫子走前,可没留下抄书的功课。”侯珠眼神轻飘,看见苏翡抄的是些什么“身洁、清贞”等规束女子的词,更确定这是朱夫人罚的。
苏翡平日在学堂下了课,还要去朱夫人处进修女学。
女孩依旧低头抄着书,说:“不是,我自愿誊写《女论语》一百遍的。”
知道她在阴阳怪气,侯珠也顺着她的话道:“孺子可教,相信不日《烈女传》也能加上你的名字,传颂千古,做天下女子典范。”
苏翡抄了一会儿书便觉得没意思,也想聊会天,便回过头装模作样地行了个拜礼,对侯珠道:“承侯大人吉言,钦点我入册。”
侯珠是侯尚书的第三子,家中有两个哥哥早已入仕为官,因他被生得晚,年岁小,家里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寄托,只求他一生平安足矣。但侯珠不知道哪里来的报国志气,不屑做膏粱纨绔,夸口要把名字写上凌云阁才叫不枉此生。
苏翡回头才发现,侯珠今日戴了一条新的缀玉抹额,绣工细致,衬得他十分俏丽,便问道:“你今日怎么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比我还好看些。”
她又细看了看,瞧出抹额上绣着相缠相绕的连理枝,心中有了大概。
苏翡笑道:“我记得了,初二是你的生辰,萦萦送你的?好啊,我托上托寻来送你的至味斋冰点盒子,你转手就拿去打赏下人丫鬟,萦萦送的我看你睡觉也戴着。”
侯珠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一时语滞,道:“你小点声,萦萦是姑娘。”,转而却又理直气壮起来:“是又怎么了,我生辰就不许她送我些小玩意?”
何萦萦是侯珠的表姨的妹妹,自小便和侯珠指了亲。何萦萦还有个哥哥唤作何琦。
何家兄妹的父亲在青州为官时因公殉职,母亲吕氏便带着一儿一女回京城娘家居住。侯珠的母亲感怜何家兄妹父去子单,妹妹日子拮据,一直以来对他们都多有照拂。
侯珠接着说道:“倒是你,日日罚抄,《女论语》上说“凡为女子,须学女工”,你的针黹功夫,可有时间跟上?”
说到这,苏翡便有些不服,她反问道:“呵!我绣工不好?呵!…你说得对。”
苏翡不禁有些心虚,没什么可说的,自己确实没本事。她自认是上京城中会写文章里最会刺绣的,会刺绣里中最会写文章的,属于拆东墙补西墙,都挺勉强。
她又道:“你说,你喜欢什么,改天我绣一个给你,你就知道我绣工了得。”
侯珠连连摆手:“女子的绣品,岂是能随便送人的?我都知道的道理。”
“夫子定下的规矩,学堂课时,不得私语闲聊。”,两人正聊得火热,被一把声音打断。
苏翡回头,只见齐守希冷着一张脸,无表情地看着她和侯珠。
她没有回话,低头自顾自地端正坐姿,又抄起书来。苏翡真恨自己这没出息的脾性,不管有没有错,只要齐守希摆出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她就会害怕服软。
***
子时已过,夜色深深。
苏翡屋里伺候的丫鬟岸芷和汀兰早就去休息了,房里只剩她一个人,在幽幽烛火下奋笔疾书,抄着早晨没抄完的《女论语》。
从早晨一路抄到了现在,苏翡边抄边自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在大晚上抄这些破玩意,肚子还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寻遍整间屋子也没点吃的。
日晞阁齐守希的房里,也是一样的灯火通明。
伺候的小厮屏山正在铺床,打着哈欠问道:“公子还不睡觉?”
平日这个时候,齐守希早就歇下了,这么晚还不睡,不像他平常的作息习惯。
齐守希正在读书,没有抬头:“你回房吧,我再过一会儿就睡了。”
得到应允,屏山应了声好,又叮嘱了几句,重新沏了壶热茶,便回自己房里了。
屏山离开后没多久,齐守希的房门前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门口走走停停,手举了数次又放下,不用见到人,就知道她在门外有多纠结和犹豫。
齐守希轻叹一声,合上书,起身去开门。
只见苏翡就站在门口,抱着灯笼和书,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走。
片刻,齐守希开口打破沉默:“书没抄完?”
苏翡弱弱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不等齐守希招呼便自己进了房,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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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发一言。
“纵使夏天,入夜的风也侵人,怎么外衣也不披一件就在外面乱跑?”,齐守希走近,将身上的潜竹纹外袍披到苏翡身上,又给她斟了杯温茶。
苏翡这才开口,一双眼可怜巴巴:“守希,你帮帮我吧,爹爹马上要回京了,我不想被朱夫人在他面前又参一本。”
见齐守希一时没答应,她继续拽了拽他的袖子,央求道:“你帮帮我吧,帮好了,要什么我都给你。”
齐守希抬眼,只见烛光柔柔地铺在苏翡脸上,同在过去无数次见到的那样,他别开脸,无奈点了点头,问道:“抄到第几遍了?”
齐守希肯答应,苏翡脸上一下挂了晴,她笑吟吟地把齐守希带到书桌边,招呼他坐下,又替他研墨铺纸,还倒了一杯水在他手边,然后才给自己寻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苏翡如此殷勤,齐守希心里也明快,同她说:“你若是饿了,我睡房的桌上还有桂花绿豆糕,你吃一两块,垫垫肚子。”
苏翡“哎”了一声,起身小跑去拿绿豆糕,齐守希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舒展出笑意。
刚着手抄了没多久,眼前就蓦地出现一大块绿豆糕挡住了字迹,齐守希侧首,是苏翡更大的脸。
少年一时怔住,女孩靠得近,他好像闻到了她身上澡液的香气。
见齐守希没动作,苏翡把绿豆糕又往前递了递:“吃呀,我手都要断啦。”
齐守希轻咳一声,把头转回去对着刚着墨的纸,道:“我不饿,你吃吧。”
他不吃,苏翡也不强求,转眼去看他抄的书,指点道:“你这个字迹要同我再像些,笔锋太过啦,稍稍再藏着些。”垂首间发丝无意刮在齐守希的脸上。
齐守希头也不抬,只“嗯”了几声,直到苏翡满意走开。
看了一会,苏翡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开始抄起来,一边又开始念叨:“朱夫人也是狠心,百遍百遍地罚我,我早上抄到现在都不能抄完。”
齐守希点了点墨,回她:“早读你本就耽误了,却还侯珠闲聊,中途又睡了一刻钟,兼去分了秦昭的糖莲子,后半个上午只在读夫子昨日讲的古诗十九首,真正花在抄书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
其实苏翡并非不勤奋,平日课业更不算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犯禁和挨罚的路上。
苏翡有些心虚:“那,反正入夜后的时间睡觉也是用,抄书也是用,也不算浪费呀。”
苏翡胡说八道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剪了两次烛花后,苏翡终于撑不住眼皮,伏在案上睡着了,齐守希怕她受凉,帮她把滑落的外衣重新披上,才又回到座位,彻夜赶工把书抄好。
第二天,齐守希在座位上钓了一个上午的鱼,站起来走了好几遭醒神,夫子不在,苏翡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趴在位置上睡得个痛快,朗朗书声入梦来。
齐守希仿字迹的功夫不到家,还是被朱夫人发现了,苏翡只说是找东市城门口代笔的书生帮忙抄的,梨花带雨挨了三十下手心又罚抄多五十遍事情才算作罢,之后齐守希问起苏翡只骗他说过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