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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街头新生

作者:子燕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被塞进副驾驶座的小河,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形象,痛得惨叫连连,身体在座椅上不受控制地扭动、弓起。


    “啊——!孟燕臣!痛死我了!快!快开车!油门踩到底啊!是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光了?!”


    她痛极之下,口不择言地攻击着驾驶座上同样湿漉漉、狼狈不堪的男人。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发出持续的、令人烦躁的嘶嘶声。


    孟燕臣脸色紧绷如铁,黑色的SUV在深夜空旷的沪市街道上般飞驰。


    他侧过头,视线短暂地掠过副驾驶座。


    王小河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安全带在她腹部上方勒出一道紧绷的弧线。她闭着眼,眉心却紧紧拧着,形成一个深刻而忍耐的结。昏黄路灯的光斑在她脸上快速滑过,照亮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紧抿着、微微发白的唇。她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对抗着身体内部汹涌的撕裂力量。


    他一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另一只手越过档位,紧紧抓住小河冰凉、湿滑且剧烈颤抖的手,声音因为高度紧张而嘶哑变形:“听我说!吸气!别用力!憋住!” 他几乎是吼着发出指令。


    然而,比这撕心裂肺的宫缩更让小河崩溃和无法抗拒的,是那排山倒海、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强烈便意,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棍在她直肠里疯狂搅动,闸门即将彻底失守。


    “不行了不行了,孟燕臣,我要拉了……停车,快停车,我要下车……” 小河崩溃了,哭着双手胡乱地去掰车门锁。


    “那是胎头下降刺激直肠产生的条件反射,小河,忍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孟燕臣目眦欲裂。车子发出沉闷的轰鸣。


    “忍不住了,停车,求你了,孟燕臣……”


    小河的哭喊带着绝望,生理的本能彻底压倒了羞耻和理智。


    眼看她真的要失控,孟燕臣当机立断,他猛地一打方向盘,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一个相对昏暗、有绿化带遮挡的角落。


    车还没完全停稳,小河已经像一颗被点燃的火箭,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小河!” 孟燕臣心脏狂跳,飞快解开安全带跳下车追过去。


    只见王小河冲到一棵枝叶繁茂的行道树下,剧烈的宫缩和无法忍耐的生理反应让她抛开了矜持和羞耻。她一边发出痛苦的呜咽和呻吟,一边手忙脚乱地拉扯自己的打底裤。刚想蹲下,一阵猛烈的宫缩又让她痛得根本蹲不稳,双腿打颤,身体像风中的落叶般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当心!” 孟燕臣及时赶到,从后面一把架住她的腋下,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牢牢支撑住她下沉的、剧烈颤抖的身体重量。他完全顾不上什么洁癖或者体面。


    “快……” 小河的声音破碎不堪,夹杂着痛苦、羞耻和极度的焦急。


    在孟燕臣的支撑下,小河终于半蹲半靠地找到了一个支点。


    生理的压力得到了释放,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小河呜咽着,泪水混着汗水滚滚而下:“别看,给我纸……” 她试图伸手向后摸索。


    “别乱动,小心摔了。” 孟燕臣的声音异常冷静,一手稳稳地架着她,另一手拿着刚刚快速从副驾驶座带下来的一大包抽取式的婴儿湿巾。


    他毫不犹豫地半跪在她身后,动作快速地进行清理工作,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放松,别紧张。这是分娩伴随的正常现象。我从你刚出生就认识你,什么大扬面我没给你收拾过?擦屁股、洗床单、换脏衣服……早习惯了。现在,专注呼吸!”


    这句习惯了,带着一种奇异的、历经岁月沉淀的坦然和包容,像一剂微弱的镇定剂,注入小河又羞又痛、濒临崩溃的神经。孟燕臣用掉了大半包湿巾,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整个过程迅速、精准,不带一丝犹豫和嫌弃。


    他打横抱起浑身瘫软、像只煮熟虾子般蜷缩着、把脸死死埋在他湿漉漉的羊绒衫胸口的小河,快步走回车上。小河在他怀里发出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丢死人了…太对不起清洁工人了……孟燕臣……你给我原地失忆……呜……以后别提这事……”


    “嗯,不说。” 孟燕臣简短而有力地保证,将她小心放回同样湿漉漉的副驾座椅上,迅速系好安全带。


    车子再次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然而,小河刚刚经历短暂轻松还不到十秒钟,一种跟之前不一样的感觉席卷了她。那是一股全新的、无法形容的巨大压力骤然从身体最深处爆炸开来,蛮横地碾过她试图构筑的所有意志堤坝。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痛,而是某种庞大、炽热、活生生的东西,带着开天辟地般的蛮力,疯狂地向下冲撞、撕裂、突破。


    “孟燕臣,很胀……” 她双手死死抓着车顶的扶手,身体因为剧烈的宫缩而扭曲着,双腿不自觉地用力蹬着车底。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向下推挤的力量,像失控的洪水,在她体内汹涌奔腾!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来!


    她的手颤抖着往下探去,指尖清晰地触摸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正在持续向下移动、向外突出的球状物体。


    “它还在往下拱……我感觉它在自己往外冲,怎么办?好痛……” 巨大的恐惧让她彻底失去了方寸,身体的本能疯狂抗拒着分娩的进程。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严重裂伤,她就吓得魂飞魄散。


    孟燕臣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的道路。


    他一边脚下将油门踩得更深,一边用最简洁、最冷静、最专业的语气快速交代,声音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钢丝:“听着,小河。宫口可能开全了,胎头下降太快,急产。现在,我要你尽最大努力控制住用力冲动,每一次宫缩顶峰过去,抓住间隙深呼吸。把力气存住,明白吗?别对抗。”


    他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射出。下颌线绷得更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虬结,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或者让这笨重的铁壳子飞起来。


    王小河躺在放倒的座椅上,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羊水。新一波更猛烈、更不容抗拒的浪潮彻底将她淹没。那股向下冲顶的力量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破土而出的生命意志,蛮横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身体仿佛被一股原始的本能彻底接管,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用力!推出去!


    “我……我忍不住了……”她声音破碎,死死抓住了孟燕臣探进来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剧烈地向下用力。


    孟燕臣飞快地侧头瞥了一眼,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芒,他看到了,那小小的、湿漉漉的、带着血污的胎头顶部,已经在宫缩的强大推力下,暴露了出来。


    “头出来了!慢一点,慢一点,哈气,哈气!”他的声音紧绷到了极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死死盯着前方最后几百米的路。


    王小河在剧痛和失控的下坠感中,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他嘶哑的声音指令。她大口地、急促地哈着气,眼泪混合着汗水疯狂地流下:“它……它还在动,还在往下……孟燕臣……它出来了……”


    伴随着小河一声短促到撕裂般的尖叫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痉挛——


    “哇——!”


    一股温热的洪流伴随着一个滑腻的生命体,彻底冲破了最后的阻碍。一声极其嘹亮、中气十足、充满了愤怒和新生的婴儿啼哭,如同惊雷般,骤然在充斥着血腥味、羊水味的汽车副驾驶内炸响,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倔强降临。


    王小河像被抽走了骨头和力气,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湿透冰冷、一片狼藉的副驾驶座椅上,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粗重、破碎的喘息。她茫然地低下头,看着那个沾满暗红血污、白色胎脂、正张着小嘴用尽全力哭喊、四肢还在无意识舞动的、活生生的、热乎乎的、皱巴巴的小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孟燕臣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稳稳地停在了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门口。


    刺眼的急诊顶灯瞬间将车内照得如同白昼,清晰地映照出车内令人震撼又狼狈的景象:湿透、血污、胎脂混合的座椅;瘫软如泥、浑身汗湿、脸色惨白却睁着茫然大眼睛的母亲;以及那个躺在她腿间、用响亮的哭声向世界宣告自己存在的、新鲜出炉的小生命。


    孟燕臣迅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对着闻声冲出来的急诊医护人员,清晰而快速地喊道:


    “产科急产!经产妇!二胎!车上分娩!母婴初步情况:母亲意识清醒,有会阴裂伤可能!新生儿Apgar评分初步听啼哭有力!准备后续处理!快!”


    喊完,他立刻回身,半个身子探进弥漫着复杂气味的车厢内。没有先看那个正在嚎哭的新生儿,而是第一时间紧紧握住了小河冰凉、颤抖、沾满汗水和泪水的右手。他拨开她汗湿凌乱、黏在额头和脸颊的碎发,露出她那张狼狈不堪却依然生动的脸。他的手指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与珍重:


    “小河……小河?看着我,看着我。没事了……都结束了。你和宝宝……都安全了。我们……到医院了。不怕……” 他俯下身,滚烫而郑重的吻,带着无尽的安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深深地印在她汗涔涔、冰凉冰凉的额头上。


    小河这才像是被这个吻唤回了游离的魂魄,“哇”的一声惊天动地地哭了出来,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死死反抓住他温暖的大手,冰凉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语无伦次地哭喊:“孟燕臣……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裂成两半了……呜……她……她怎么这么丑……像个小猴子……皱巴巴的……呜……我刚才……是不是真的……拉在……呜……丢死人了……” 强烈的羞耻感、后怕和身体残留的剧痛混合在一起,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燕臣看着她哭得毫无形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样子,再看看那个中气十足、蹬着小腿抗议世界的小家伙,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嘴角,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他摘下被汗水、雾气和小河眼泪模糊得一塌糊涂的金丝眼镜,用指腹带着无尽的温柔,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汗水和可能的污迹。然后,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以及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纵容笑意,低语道:


    “嗯,是有点丑,随你,过几天长开就好了。裂伤……别怕,我会亲自给你缝好,保证跟新的一样。至于刚才……”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柔,带着一种历经千帆的坦然,


    “……你从小到大,哪次惊天动地的扬面,最后不是我给你收拾的烂摊子?嗯?小祖宗……这次玩得……够不够本了?下次……”


    他轻轻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咱们挑个风和日丽、心平气和、不吵架的黄道吉日再生,行不行?”


    护士们训练有素地涌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新生儿包裹进温暖的襁褓,检查初步情况。另一组人则快速准备移动担架床,要将精疲力竭的母亲转移进产房进行后续的胎盘娩出、裂伤缝合和彻底清理。


    孟燕臣紧紧握着小河的手,一步不离地跟在担架床边,陪着她穿过急诊大厅明亮而有些晃眼的走廊。


    刺目的灯光下,他的羊绒衫和西裤上,大片深色的水渍清晰可见,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


    然而,这一切的狼狈不堪,都丝毫无法掩盖他此刻看向担架上那个精疲力尽却眼睛亮晶晶地回望着王小河时,那眼神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情、浓烈到极致的心疼、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


    王小河躺在担架上,身体残留着剧痛后的虚脱和颤抖。费力地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为她抛却所有清冷矜贵、为她紧张到失态、为她狼狈不堪却又无比温柔可靠的男人,心头那点尚未完全平息的...


    她闭上眼,任由意识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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