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河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露台宽大的石栏上,下巴垫着手臂,目光穿透玻璃缸壁,牢牢锁住里面那条圆滚滚的墨龙睛。缸底铺着细碎的白沙,几簇碧绿水草轻轻摇曳。那条母鱼笨拙地追逐着另一条公鱼,肥硕的腹部紧贴着缸底的白沙,每一次扭动都带起细小的漩涡。
“口口行为,”她低声咕哝,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栏杆上划动,模拟着鱼尾摆动的轨迹。她身上那件洗得过分松垮的白色棉质T恤,领口歪斜,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下身是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运动短裤,光脚踩在微凉的石面上。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规律、平稳,是医院走廊里那种特有的节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空气里随即渗入一缕清冽的消毒水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隔开了夏夜的慵懒花香。
王小河没回头,目光依旧黏在那条辛苦的墨龙睛上。孟燕臣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侧面一部分庭院暖黄的灯光,在她眼前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
他显然是刚下手术台不久,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衬衫袖口卷至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和一块低调的机械腕表。那双手,骨节分明,在露台边缘反射的稀薄月光下,皮肤泛着一种近乎冷玉的色泽,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是常年严格消毒后的洁净感。
“把衣服穿好,别着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比刚才更冷硬几分,像是在下达医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飞快地在她歪斜的领口和光裸的脚踝上扫过,如同手术灯掠过需要处理的创口,随即迅速移开,投向庭院深处模糊的树影,仿佛那里有什么亟待研究的疑难杂症。
露台下方,庭院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一张圆形的藤编茶几。四位衣着得体、气质温雅的长辈正围坐一圈,进行一扬安静而专注的桥牌局。深褐色的木质牌被手指无声地捻开、打出,偶尔响起轻微的碰撞声。
孟母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鼻梁上架着精致的金丝边眼镜——刚打出一张黑桃A,端起骨瓷茶杯抿了一口。
王父儒雅温和的学者气质,微微蹙眉思考着下一张牌。
王母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娴静的笑意,目光柔和。孟父则显得沉稳许多,手指轻轻敲着牌背。
孟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向上抬,穿透朦胧的夜色,精准地落在露台边缘那个趴着的身影上。女孩穿着宽大T恤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微乱的发丝被夜风拂动。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感慨道:
“小河这孩子今天格外漂亮。”
王母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上去,眼中温柔满溢,轻声应和:“是呀,像棵小树,一转眼就抽条了。” 语气里是纯粹的、母亲看女儿的骄傲与疼爱。
露台上。
孟燕臣已离开许久。
王小河终于从鱼缸边直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的腰背有些发僵。她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宽大的T恤下摆被带起,露出一小截平坦柔韧的腰肢。她趿拉着那双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往屋里走。
别墅内部一片安静,只有空调系统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走廊尽头那间属于孟燕臣的套房,门缝下泄出一线温暖的灯光,像一个无声的邀请。
王小河停在门口,没有敲门。她只是伸出手指,轻轻一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磨砂玻璃门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像一块巨大的、朦胧的毛玻璃。暖黄的光晕从里面透出来,氤氲着整个小起居室。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带着薄荷气息的沐浴露味道,混合着更底层的、独属于孟燕臣身上的那种干净清冽的气息,被温热的水汽蒸腾得格外浓郁。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走到浴室门口。隔着那层模糊的玻璃,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男性轮廓,水流冲刷着他宽阔的肩背线条,动作间带着一种平日被规整西装束缚下难得一见的、充满力量的松弛感。
王小河静静地站着,目光透过水汽,专注地描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她脑子里没有太多旖旎的念头,更像是在观察一个全新的、值得研究的生命体。男性的身体构造,肌肉的分布和走向,与书本上的解剖图谱重叠又分离。一种纯粹的好奇心,如同她当初第一次在显微镜下看到细胞分裂。
水声停了。
片刻的寂静后,浴室门被从里面拉开。
汹涌的热气扑面而来,像一层温热的纱。孟燕臣站在门口,腰间只松松围着一条白色浴巾。湿润的黑色短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几缕发梢还滴着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滚过线条清晰的锁骨,最终没入浴巾边缘。温热的水汽在他紧实的胸膛和臂膀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整个人仿佛刚从一扬热带暴雨中走出,不戴眼镜的他,有着原始的生命力。
看到门口站着的王小河,他显然怔住了。
“小河?” 他的声音从水汽中传来,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
那声音里极力维持着平日的冷静,却掩盖不住深处的一丝紧绷。
王小河的目光坦荡地落在他身上,如同扫描仪,掠过他沾着水珠的胸膛、紧窄的腰腹线条。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羞涩或回避,只有纯粹的、研究者般的专注。暖光勾勒出少女睡裙下纤细的腰肢,湿发贴着白皙的脖颈,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天真的执着。
王小河凝视着他,眼神坦荡而认真,像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 “燕臣哥,我查了很多资料,也想了很久。”
她顿了顿,逻辑清晰地阐述,“我已经20岁,是法律意义上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对自己的身体和决定有完全的认知能力和处置权。我了解亲密行为的基本原理和潜在风险。基于我对你的感情和未来的共同规划,我认为现在是我们进行深入身体探索和建立更亲密连接的合适时机。你……愿意和我一起验证一下吗?”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定理,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一丝紧张。
浴室里蒸腾的热气似乎瞬间凝固了。
孟燕臣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眼底翻涌起的巨大波澜——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某种被强行按捺的、深不见底的暗流。
“你……”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灼烧的警告,“王小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滚出去!”
那命令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医生对不听话病人的严厉斥责。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我爱上你了,不是对兄长的那种爱,而是想和你在一起共度余生、生儿育女的那种爱。你愿意吗,燕臣哥?”
她向前又逼近半步。
两人之间只剩下呼吸可闻的距离。他身上强烈的气息混合着水汽,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那里此刻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或者,”她抬眼,再次对上那镜片后模糊却锐利的视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诱惑的冷静,“孟医生,你在害怕?”
她微微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像羽毛扫过冰面,“害怕我?”
“是的,我害怕。”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空气中紧绷的弦,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没有眼镜的视野很模糊,只剩下轮廓和光影,但这模糊反而加剧了感官的冲击。
他不再试图用医生的冷静去分析,用兄长的责任去规劝。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暴露在氤氲的水汽中,里面翻涌的情绪如同风暴下的深海,汹涌而赤裸——是压抑多年的渴望,是被彻底点燃的火焰,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绝望。
“我害怕自己太老,配不上这么好的你。我害怕会伤害你、耽误你。我害怕你会后悔,小河。” 他沙哑地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在灼烧他的喉咙,流露出心底最黑暗的情绪。
“噢,那算了,我去找我们班的白杨试试好了。”小河狡黠地一笑,不进反退。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孟燕臣俯下身,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和灼热的呼吸,猛地攫住了她的唇。
那不是一个吻,更像是一扬突如其来的、充满掠夺性的风暴。他滚烫的掌心紧紧扣住她的后脑,指尖陷入她微凉的发丝,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力度,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消毒水的气息被一种更原始、更浓烈的雄性气息彻底覆盖,攻城掠地。
王小河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被淹没在唇齿交缠的缝隙里。
她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但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投入全新实验的专注和一丝生理性的震颤。
她笨拙地承受着这陌生的侵袭,被动地感受着唇瓣被碾磨吮吸的刺痛和麻痒,感受着他滚烫的胸膛透过她薄薄的T恤传递过来的惊人热量。心跳如密集的鼓点,撞击着胸腔,分不清是谁的。
混乱中,她被带着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冰冷的浴室门框,激得她一颤。紧接着,天旋地转,她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裹挟着,后背陷入一片柔软微凉的织物中——是他的床。残留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孟燕臣沉重的身躯紧随而至,带着令人窒息的热度和重量,将她牢牢禁锢在方寸之间。他的吻变得更深、更急,像在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寻到甘泉,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贪婪。他的手指滚烫,带着薄茧,不再像手术台上那般精准稳定,而是带着强烈的探索性和占有欲,急切地撩开她身上那件碍事的、宽大的T恤下摆,抚上她腰侧细腻的肌肤。
王小河的身体在他掌下不受控制地绷紧,陌生的电流沿着脊柱窜起,让她本能地想要蜷缩。她喉间溢出细碎而混乱的喘息,像搁浅的鱼。模糊的视野里,是他近在咫尺的、紧绷的下颌线,线条凌厉,汗水沿着颈侧的脉络滚落,滴在她的锁骨上,烫得惊人。她看到他眼底那片翻腾的、吞噬一切的墨色海洋。
混乱中,他摸索的手终于探向了床头柜的抽屉。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冰凉光滑的方形锡箔包装。那是他作为医生深入骨髓的本能,是悬崖边最后一道防护栏。
就在他即将抓住那层薄薄的屏障时——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背。
孟燕臣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抬起脸,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滴在王小河微启的唇边。他眼底的墨色风暴仍在翻涌,但瞳孔深处,一丝属于“孟医生”的冷锐理智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刺透情欲的迷雾。
“不行。” 他声音嘶哑得可怕。
王小河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脸上也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额发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但她的眼神,在混乱的情潮中,却奇异地保留着一线好奇和狡黠的光。
她将按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一点点推离了抽屉的边缘。
“我不想……没关系,安全期。”
“有风险……” 他声音像沙砾摩擦。
“风险可控,快继续。” 王小河打断他。覆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随即顺着那紧绷的肌肉线条缓缓滑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重新点燃那被理智强行压制的火焰。她微微抬起身体,主动贴近他滚烫的胸膛,温热的舌擦过他紧抿的嘴角。
孟燕臣最后一丝挣扎的理智崩断了。
窗外,浓稠的夜色温柔地包裹着这栋老洋房。庭院里,那盏昏黄的地灯依旧亮着,光芒朦胧,安静地映照着露台栏杆边那个透明的玻璃鱼缸。缸底白沙上,散落着几颗圆润剔透的鱼卵,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夜风穿过庭院,拂过栀子花丛,带来一阵更浓郁的甜香,无声无息地漫入敞开的窗户,温柔地缠绕着室内灼热的空气。窗外,沪市庞大而沉默的轮廓在夜色中延展,无数灯火如同细碎的星子散落人间。宇宙静谧无声,庞大的天体在既定的轨道上沉默运行,精密,无情,遵循着亘古不变的法则。引力的潮汐在看不见的维度悄然涌动,推动着必然的碰撞与交会。
房间内,混乱的喘息与细碎的声音交织,如同星辰诞生时激烈的坍缩与燃烧。王小河在意识的迷蒙与感官的洪流中,如同置身于浩瀚星海的中央,清晰地感受到某种庞大而不可抗拒的“轨道”正在精准地对接。她微微侧过脸,目光迷离地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掠过她清澈的眼瞳深处,快得如同幻觉,随即湮灭在更汹涌的浪潮里。
天体运行,无声无息。数据洪流,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