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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章

作者:世界树下的月亮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炽白的日轮像一枚被钉在天穹的铜镜,镜面龟裂,裂纹间渗出刺目的光。


    第三日的正午,连影子都被烤得薄如蝉翼。松脂在树皮里融化,沿着沟壑缓缓下滴,落地时发出极轻的“嗒”,像某种被拉长的计时声。


    太阳悬在头顶,晒得瓦片发软,连风都不敢掠过屋檐。


    伊安把最后一扇百叶窗推开时,窗轴发出一声干哑的呻吟,木屑簌簌落在窗台上,带着被阳光晒脆的松香。风被热浪逼退,窗棂外的空气凝滞得像一块透明的琥珀,却又浓稠得几乎能用手舀起,呼吸一口,肺里便灌满了带着甜味的焦糊,全是松脂被烤化的甜味。


    莱昂蜷在藤椅深处,龙尾一圈圈缠住椅腿,银环因高温而微微发红。角根处的裂缝像一道极细的峡谷,每一次心跳,峡谷便轻轻扩张,又轻轻合拢——仿佛有一条极小的岩浆河在皮下缓缓流动。少年抬眼,虹膜在强光里缩成两道漆黑的缝,声音被热浪烘得发干:


    “……像有火在骨头里煮。”


    伊安单膝蹲下,指尖贴上那道裂缝。皮肤下的温度比平时高两度半,像一枚刚出膛的子弹。


    “再熬一个时辰,灼潮会升到峰值。”


    他说得轻,却像在宣布一场小型死刑。


    雷的闷响就在这时滚过天际——


    先是“轰”的一声,像鼓槌砸在云面;紧接着,雨点在毫无预警中砸落,噼啪作响,像万根银箭射向干涸大地。


    伊安伸手接雨,掌心立刻积起一层凉。


    “来得正好。”


    他转身,从橱柜深处捧出一口黑漆木浴桶。


    桶壁雕着细小的世界树纹,像暗潮涌动的根系。树纹之间嵌着几粒极小的青金石碎屑,沾水即会泛出星芒。


    莱昂的尾巴不自觉缠上伊安脚踝,鳞片被雨气蒸得微湿。


    “真要……一起?”


    “一起。”伊安的声音混着雨声,像某种承诺。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雪薄荷只剩最后一把,冰泉草也只剩半袋。下一次灼潮,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莱昂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


    浴桶被安置在木屋中央,地板因年久微微下凹,刚好让桶底卡得稳稳当当。


    伊安先铺一层晒干的雪薄荷,叶片薄得透光;再撒一把冰泉草,草籽在指腹间发出轻碎的“咔啦”声。


    两种味道交叠,像雪夜与冷泉同时涌进鼻腔。


    井水一桶一桶提上来,水面浮起淡蓝薄雾,像凝住的月光。


    莱昂站在桶边,指尖捏着衣角,指节发白。


    雨点从天窗缝隙漏下,砸在他肩胛,溅起细小水花。


    “全……全脱吗?”


    声音被雨声撕得零碎,却还是被伊安完整接住。


    “全脱,才能把灼潮锁进水里。”


    伊安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少年耳尖通红,却还是一件件褪下衣物。


    最后一片布料落地时,龙尾在水汽里微微发抖。


    伊安的动作很轻,像在拆一枚易碎的炸弹——


    先是解开自己袖口,再是领口,直到两人之间只剩雨声与水汽。


    当莱昂踏进浴桶,水面立刻漾起一圈圈涟漪。


    水温比体温低两度,少年倒抽一口气,尾巴本能缠上伊安小腿。


    伊安随后踏入,水线漫过两人胸口,像一条柔软的绸带,把心跳悄悄缝合在一起。


    “冷吗?”伊安低声问。


    “冷。”莱昂的声线微微发颤,“但……能忍。”


    伊安抬手,指尖掠过莱昂的角根。裂缝边缘的温度更高,像一块烧红的铁。


    “再忍三分钟,灼潮就会开始回落。”


    他说着,从外袍口袋掏出计时器。拇指大的金属片,背面刻着「37%」的出厂标签。


    他把两片计时器分别贴在莱昂心口与自己左胸。


    红灯闪烁,数字开始跳动:


    88→92→96→100


    雨声、水声、心跳声,三种节奏在狭小木屋渐渐重叠。


    莱昂闭眼,睫毛在水汽里颤动,像两只沾湿的蝶。


    “听见了吗?”伊安低声问。


    “听见你在我身体里敲鼓。”


    伊安伸手,指腹沿角根裂缝缓缓按压。每一次按压,裂缝便渗出极细的血珠,落在水面,像朱砂滴进蓝墨,迅速晕开。


    少年尾鳍轻颤,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计时器峰值定格:100%,持续37秒。


    伊安俯身,舌尖卷走那滴血,咸腥混着雪薄荷的凉,像一场无声的宣誓。


    莱昂的尾巴缠得更紧,鳞片与皮肤相贴,温度交换,心跳同频。


    ——关系刻度+1(36→37)


    雨幕外,弦月抱着竖琴,指尖轻拨,无声地记录屋内的共振频率。


    他低声自语:“静音咒只剩48小时。”


    雨点落在琴弦上,发出极轻的“叮叮”声,像替世界倒计时。


    屋内。


    水面渐渐升起极细的银光,是青金石碎屑被体温激活。光点像微型星子,在两人之间缓慢旋转。


    莱昂伸手,指尖接住一粒星芒,它立刻融进鳞片,留下一点微凉。


    “伊安……”少年声音沙哑,“如果48小时后,铃声真的爆发——”


    “那就让它爆发。”伊安打断他,“风暴降生从不静音。”


    他握住莱昂的手腕,把对方掌心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是鼓点,你跟着敲,就不会走散。”


    莱昂闭眼,手指在伊安胸口轻轻敲出同样的节奏:


    咚、咚、咚——与雨声重叠,像一场私密的摩尔斯。


    伊安忽然想起什么,从桶沿摸出一只拇指大的玻璃瓶。瓶里盛着半瓶暗红色液体,像凝固的晚霞。


    “最后一次裂角时,我存了一点血。”


    他说着,拔掉软木塞,将血液滴进水面。血珠入水,立刻被青金石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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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裹,像一颗正在诞生的微星。


    “如果……我们真的走散,”伊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它会替我找到你。”


    莱昂的睫毛颤了颤,忽然伸手捧住伊安的脸。


    “不会走散。”他一字一顿,“除非你先松手。”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水下,青金石的光点越聚越多,像一条被点亮的银河。


    …………


    窗外,弦月的竖琴背在身后,指尖在弦上无声地移动。


    他把木屋的每一次心跳波动都转成数字,记在琴颈内侧的银箔上:


    “峰值100%,维持37秒,波动曲线与静音咒衰减速率吻合……”


    雨忽然转急。


    弦月抬头,灰蓝瞳孔映出乌云里翻滚的雷光。


    “还有47小时12分。”


    他转身,靴跟碾碎一片薄荷,消失在灌木深处。


    ……雨停时,水面只剩一圈圈余波。


    伊安把计时器贴在莱昂耳后,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还有不到48小时,铃声就会加倍爆发。”


    莱昂抬眼,竖瞳里映出伊安的影子,像一枚被点燃的星。


    “那就让它爆发。”


    伊安在日记写下:


    「共浴完成,心率100%,静音咒48h。倒计时第3天,火与血焰,待爆。」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窗外。


    乌云散开,阳光像一把薄刃,切开雨幕。


    远处龙脊山的雪线清晰可见,像一条等待被唤醒的龙。


    莱昂的尾巴轻轻缠上伊安脚踝,鳞片在余温里微颤。


    “我们明晚启程?”


    “明晚。”伊安答,“风暴降生从不迟到。”


    浴桶被倒扣在门廊,水渍顺着木纹滴落,像未说完的话。


    伊安在桶底发现一粒青金石碎屑,被体温烘得微暖。


    他把它嵌进莱昂角根裂缝,银光一闪,裂缝合拢。


    “这是标记。”伊安说,“等你第三次裂角,它会发光。”


    莱昂摸摸角根,笑出一声极轻的「嗯」。


    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松脂与雪的味道。


    倒计时仍在继续,像悬在头顶的细线,随时会断。


    而此刻,木屋安静,心跳同频。


    世界被雨洗过,像一枚刚出壳的卵,等待被风暴啄开。


    ……


    伊安擦干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墨水瓶里的液体已凝成胶,他用刀尖挑开,写下几行潦草的字:


    “致未来的莱昂:


    如果铃声真的撕裂天空,请记得今天的心跳。


    ——伊安·克洛弗”


    他把信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计时器的暗匣。


    “等它再次响起,”伊安轻声说,“我们就回家。”


    莱昂靠在门框,落日把少年的侧影镀上一层淡金。


    “回家?”


    “嗯,”伊安答,“回有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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