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看了一眼后视镜。
渐渐有车辆和人群开始聚集在殡仪馆门口。
按照左家的人脉，这是当然的。
他又透过深色车窗，望了眼那庄严肃穆的百合厅。
然后，陆斯年干脆利落地猛地打方向盘，黑色轿车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驶离了殡仪馆。
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车子朝着市局疾驰而去。
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陆斯年的表情被墨镜和车窗贴膜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要去听听，警方到底发现了哪些“需要当面核实的疑点”。
市公安局询问室里，陆斯年端坐询问桌一侧，神色平静。
对面是市刑侦大队的李警官。
面前摊着厚厚的卷宗。
“陆先生，一周过去了，希望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今天我们有一些更具体的问题需要和你核实。”
李警官算是刑侦的老人，问询起来不显山不露水。
“我理解，请问吧。”
陆斯年点了点头。
“首先，关于两名死者。”
李警官翻开一页，上面贴着两张照片和基本信息。
“按你的说法，高个绑匪叫王强。矮个的叫赵大壮。我们核实过他们的身份，都有前科，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经常接一些雇佣单。你之前认识这两个人吗？或者，是否在任何场合，与他们有过交集，冲突？什么细节都可以。”
陆斯年仔细看了看两张照片，然后非常肯定地摇头。
“不认识，从未见过，也绝对没有过任何交集。”
李警官没有放过陆斯年的一点点细微表情。
可惜，对方眼神里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这样的对手，往往心理素质极高。
要想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绝不容易。
“那么，在你的商业活动或个人生活中，近期是否与人结仇？或者，熵减科技是否在某些领域触及了其他方的利益，可能导致对方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李警官追问，目光如炬。
陆斯年微微蹙眉，对这个问题给了片刻沉思。
“商业竞争一直都有，但都是正常的市场行为。我个人不记得与任何人结下需要对方买凶杀人的仇怨。但我本来也不负责市场，具体情况你可能还要再去问一下顾青源。李警官……”
他声音渐低，显得很沉痛。
“这件事，我也希望警方能帮我查明真相。”
李警官观察着他的反应，暂时看不出破绽，于是将话题转向案发细节。
“好。下一个问题，关于王强的死因——机械性窒息。陆先生，你说你是在A国读书时出于兴趣，才学的裸绞？”
“是的，业余爱好。”
陆斯年的回答简洁明了。
“那你学得很不错啊。比我们局里很多警官都要好啊。”
李警官话中有话。
“这种技巧需要大量练习，才能在实际搏斗中，准确地应用……尤其是在那种恶劣环境下，迅速控制住嫌疑人，并致死。”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这似乎超出了‘业余爱好’的范畴。”
“过奖了。当时是生死关头，潜能被激发了吧。或者只是运气好。”
陆斯年平静地将原因归咎于本能和偶然。
滴水不漏。
李警官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切入另一个关键点。
“根据你的陈述，你是在完全制服王强并确认他失去意识后，才松开他的，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大约在一两分钟左右。在这期间，你有没有注意脸部严重受伤的赵大壮的动向？他当时应该会发出很大的动静。但是他却没有上来攻击你，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么？”
陆斯年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最终摇了摇头。
“雨声很大，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和我搏斗的王强身上……我当时几乎窒息，大脑缺氧，状态非常混乱。我是听到另一边有惨叫声，但具体情况，我完全没余力关注。等我确认王强不再动弹，松开他喘过气再去看时……那边已经没什么声音了，雨幕里也看不清，好像……已经没人了。我当时体力透支，腿也麻了，没立刻过去查看。”
“你的意思是，你后来也没有主动接近赵大壮？是他过来将你逼至悬崖边的？”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我接近过。”陆斯年回答得毫不犹豫。
“赵大壮的手枪炸膛了。我趁机挣脱了王强，才有机会和他搏斗，直到他不动。之后我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那时候虽然赵大壮一直在嚎叫，但是并未离开。我当然担心，他会不会还有武器。出于我自身安全的考虑，我想要将他控制起来。但是我刚接近他，他就抽出刀来挥向我，我下意识拿自己手里的军刀挡了一下。应该是出于惯性，他碰到年久失修的护栏，掉下去了。这应该算是公路方维护责任吧？”
李警官扭头，示意记录员详细记录陆斯年的每一句话。
自己则微微向后靠，双手交叉，状似无意地抛出下一个问题。
“陆先生，你知道……高能电磁脉冲么？”
陆斯年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但很快恢复平静。
这个问题的意思可能是在怀疑他和那个高科技武器的关系。
也有可能是在找幕后黑手。
所以，自己没必要有任何多余反应。
“李警官。”
陆斯年迎上李警官的目光，语气反而更加沉稳。
“我是搞机器人及人工智能开发的。不过我知道这类武器的危险性和管制级别。它绝非常规手段，甚至不是普通罪犯能弄到的东西。这也正是我最困惑的地方。蓄意袭击我的人，不仅持枪，还动用了这种军用级别的设备。这更让我确信，袭击背后的原因绝不简单。我个人推测，可能是针对我们的一些核心商业机密。”
三言两语，他就巧妙地将“知情”转变为“困惑”，强调了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和事件的非常规，给出了建设性的猜想……顺便将皮球又踢回给了警方。
询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斯年的证词逻辑严密，态度配合。
每一处关键点都无懈可击。
像是什么都讲了，但偏偏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警方的疑惑，都被他用普通的信息给打了太极。
看来，要想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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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半会是比较困难了。
最终，李警官合上了文件夹。
“好吧。感谢你的配合，陆先生。后续如果有任何进展，我们会再联系你。”
“谢谢。我也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
陆斯年站起身，微微颔首，便在一名警员的陪同下离开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
询问室内，李警官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关于脉冲武器的报告上，眉头紧锁。
“完美……也许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次问询，并没能打消他心里的怀疑。
“一个领域内顶尖的技术专家，在生死关头，展现了顶级格斗高手的心理素质和技巧。现场两个凶手一个因‘意外’被勒死，另一个因‘意外’坠崖。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都被那场大雨和那个诡异的脉冲武器抹得干干净净……”
“可不是么，赵大壮的坠崖最后的责任都被他推给了公路管理维护方。”
年轻的记录员合上本子：“李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他的口供找不到漏洞。我们要不要去摸一下武器的来源。”
“查！”
李警官沉吟片刻，眼神锐利。
“继续深挖！从王强、赵大壮的社会关系去查脉冲武器的来源，然后排查熵减科技所有的竞争对手和潜在敌人，去给那个顾青源打个电话。”
说到这，李警官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停顿了一下，抬眼道。
“……另外，我们之前去拜访那个秦……秦什么来的？就是之前用AI侦破了翠湖别墅区案子的那个人么？”
记录员翻了翻本子。
“秦屿。”
“对，秦屿！”
李翔一拍脑门。
“之前李局不是说他们的产品调查很厉害么，让他把那个产品带过来，就说咱们要请他在帮个忙，协助进行证物分析。”
记录员愣了一下。
“可是李队，秦屿那人工智能不也是熵减科技开发的么？咱们这是用他们的产品来调查他们自己的CTO？”
“你懂什么？”
李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所以才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时候，最了解你的，恰恰是你自己创造的东西。让它扫描分析所有的现场数据、车辆残骸数据，特别是脉冲冲击后的残留数据，看看能不能从算法层面找到我们人工发现不了的、属于熵减科技产品的独有特征或者……矛盾点。”
“歪？谁啊？”
秦屿这会儿正在翠湖别墅群那遛小呆的本体——那台物流机器人。
现在怎么看，对方也就是台非常普通的机器人。
但是这会儿他正忙着呢。
几分钟之前，有几个熊孩子踢坏了小呆。
没来由的。
踹了好几脚，屏幕都给踹裂了，外壳也凹陷下去一块，原本平稳运行的嗡鸣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杂音。
一问原因，竟然只是机器人按照程序设定，礼貌地发出“请让行”的语音提示，让这群小霸王觉得不爽了。
“一个破机器也敢命令我们？”
住在这的家庭都是非富即贵。
为首那个胖乎乎的孩子扬着下巴，满脸不在乎：“赔你十个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