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再度归于静寂。
轿车风驰电掣地向前行驶。疾驰的夜风濡湿温热,卷着海水淡淡的咸味,呼啦呼啦,扑了她满头满脸。
千羽一动不动地歪头枕着手臂。
耳边风声细碎窸窣。身旁的摩擦响动也细碎窸窣。她猜是迹部景吾正在赏玩那方锦盒和那把钥匙。他的指腹慢慢地、细致地摩挲着锦盒的缎面。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吧哒”,锦盒盖住了钥匙。
“卡嗒”,锦盒放入储物区。
靠近她之后,迹部景吾便挨着她,在这个位置心安理得地坐下,再也不挪回原位。他重新拿出公司的文件,一页一页翻阅。
千羽觉得他现在有些静不下心来,文件估计没怎么看得进去。
纸页翻飞得哗哗的,一连串跟海浪涨潮似的,一秒钟一页,一秒钟又一页,速度简直媲美量子阅读。
不过她也懒得管他的琐事。
反正与她无关,上赶着多嘴问了,指不定他还要怎么嫌她多管闲事,聒噪烦人呢。
轿车上到高架桥。海水麟麟,两岸滑过一线灯火葳蕤的建筑群。舒缓的海风吹过来,隐隐听见些许轻微的波浪声。
不远处,凤集团医院的标志巍巍伫立。
金色的标牌灯光映入眼中,她下意识地又想起了父亲。仔细算算,距父亲去世的日子居然已经接近五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起初头一个月的时候,她还没有什么父亲离世的实感,恍恍惚惚老觉得父亲就在她身边,仍待在那栋家宅里。她偶尔甚至还能闻到父亲惯用的木质调香水,暖烘烘的,像父亲用手臂把她搂在怀中的味道。
有一次,她在阳台上浇花,镜夜哥哥忽然跑过来,问她知不知道父亲曾经签过的文件放在哪,他有些资料要看,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她一瞬间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本能地回答:“就在爸爸书房里吧?他的重要文件不都一向由他自己保管吗?你去找了吗?”
“找了,书柜里、抽屉里都找不到。”
“保险柜里也没有吗?”
“爸爸的密码我不知道,打不开。”
她立刻脱口而出:“打电话问一下爸爸呗。”
镜夜也脱口而接:“……哦对,我马上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
他一边应着,一边掏出手机往室内走。脚步还没跨过阳台落地窗,他蓦然便停住动作,回过头,神情十分复杂地看着她。
一阵诡异的沉默。
两个人良久相望,都是默无声息,阳光下两双同样颜色的眼睛。相似的样貌上呈现出无须言说彼此便了然的表情——他们好像在此刻才意识到,他们并没有父亲可以问了。
到第二三个月的时候,她经常会在梦中重新遇见父亲。他就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似乎被无形的边界阻挡住了,进不来,也不说话,仅仅是眯起眼静静地看着她微笑。
有时候她在梦里会感觉自己缩小了,是个不到小煤气罐般大的婴儿,裹在一块襁褓中。四周一股医院消毒水味。
入耳是父亲的爽朗笑声,他向周围探访的亲友夸耀她哭声有多响亮,长得有多漂亮。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才刚出生这眼睛就睁得大得哦,真像她母亲。长大后一定也是个招人疼的美人儿呢!”
——大哥曾对她提及,她出生的那一天,是父亲亲自抱她出的产房。
小时候因早产体弱,被作为外科医生的外祖父带到美国调养,直到初中才回来。大学又出德国读书,学业忙不得空。分隔大洋彼岸,只能通过视频和电话聊以慰藉。
好不容易捱到毕业回国,谁料父亲的病情来得又急又猛,竟也不给她留多少承欢的余地。
真正待在父亲身边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国中和高中这六七年。
想到这个问题,每次早上醒来,枕头都会湿一大片,眼睛也是又红又肿。
害得她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先往冰箱里塞一支勺子冻着,二十分钟后取出,再冰敷眼眶五分钟,试图借这个土办法迅速消肿,好让自己看不出有丝毫异常之处。
那会儿她才刚搬来和迹部景吾一起住,就怕他大清早瞧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然后展现出令人浑身刺挠的关怀,张口便要问她,好好的早上一起来为什么要哭。
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对他说是想爸爸想的。
总觉得在一位非亲非故,平日里还习惯针尖对麦芒的异性面前谈论自己的伤心事,跟在他的注视下解开内衣扣一样尴尬。
昼想夜哭十几场,总算能平和地接受事实。
轿车继续前行。凤集团医院留在她的身后。
坐在车上,放空着放空着,困意忽然浮涌上来。千羽打了一个哈欠,阖上眼沉沉睡过去。
“把灯关掉。”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命令道。
“好的,景吾少……”
“小声点。”
大风从窗外漫灌进来。
千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车窗上摇,一张毛绒绒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沉酣温暖的空气包裹着她。真舒服。
暗淡无光的世界中,一股熟悉的玫瑰香气逐渐逼近她,起初似有若无,随后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强势。
伴随香气的侵袭,她的额角也攀上了温热的抚触,像是有什么东西挑开了垂落下来的发丝。有点微痒。一开始是额角,逐渐下滑到眉眼,最后流连地点啄在鼻梁。
小心翼翼,迟疑的动作。
似乎克制着避免吵醒她。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清浅却有力,像是刻意绷紧了吐息节奏。但她尚且还处于浅睡状态,这点微小的动静,也搅得她实在难以安宁。
……什么玩意儿?
有完没完,烦人。
心头一股怒气上涌。
她想也不想,抬手就重重拍上去,像对待仇敌般毫不留情地朝她鼻梁上作祟的东西招呼。
“啪”一声,清脆响亮,响彻车厢。
手好像硌着了什么硬硬的骨头,有些痛。
掌心也被震得发麻。想来刚才力道不小。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痛,她麻,想必被她制裁的始作俑者肯定也痛,也麻。
但那“东西”定力超强,始终不曾吭声。
“别弄!”
她闭着眼,尾音拖出长长的怒意。
总之就是非常冒火。
前方驾驶位传来轻微的屏息声。
现在她的脸上终于不痒了。
真好,世界清静。
放松身体,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重新美美睡过去之前,千羽依稀听见两句人声。
“……景吾少爷,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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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为您拿一瓶红花油吗?”
“……”
“好好开你的车。”
·
千羽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醒来的。
闭眼前,看见的是黑夜中各式各样斑斓的灯牌,等到睁眼,入目的便是一缕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阳光。
她关掉闹钟,伸了一个懒腰,发现外衣挂在衣架上,而自己身上套着的是睡衣。
她没有下车走回房间的记忆。
毫无疑问,昨晚到家迹部景吾没有叫醒她,八成是直接叫人把她从车上抱下来,一路抱回了卧室,可能出于他无聊时大发的一回善心,也可能只是为了避免被她的起床气波及。
她和镜夜哥哥一样,起床气都大得可怕。
这点迹部景吾早在国中时期就领教过。
仗着自己当时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就为了质问她些“意向高中为什么填音驹?之前明明说直升”,“下午六点截止现在赶紧改来得及”的鸡毛蒜皮,不由分说闯进资料室,把整理发票困了,正准备小憩几分钟,上眼皮还没来得及碰下眼皮的她,从桌上薅着扒拉了起来。
于是气到脑子有点发懵的千羽,让他的胳膊肘结结实实地遭受了一波物理攻击。
她改主意升外校不知道他急什么劲。
跟他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吗?
由此,他皮肤上鲜红的手印生生留了两天。为了遮丑,不顾大夏天30多度高温,硬是往自己身上笼了一件长袖衫。
同学中的好奇宝宝一问原因,只会得到国王俯视朝臣般居高临下的眼神。
以及“国王”的严厉警告:“少管闲事”。
她估计从那一天开始,迹部景吾就有了深刻的经验。她要睡觉时最好别打扰她,不然发起脾气来,管你是迹部景吾还是迹部景陆,全部都得挨她大巴掌。
千羽坐在床上收魂聚神几分钟,掀被下地。
简单收拾了一下,套上舒适的休闲装。
护肤品单手一挤,迅速糊个水乳,齐活。
她们工程师需要见客户的机会不多,不像市场部营销部这类对外部门一样,要时时刻刻光彩照人。反正来来去去都是同事那些老熟脸,不用多精致,差不多能辨别出人形就成了。
迹部景吾一向比她起得早,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餐桌旁开始吃早饭了。
和她随意的着装不同,他上身绷着一身熨烫服帖的衬衫。抵着喉结的衣扣解开,翻领半露出圆润的弧形锁骨。右手慢条斯理切吐司。左手边立着平板,在播放早间新闻。
“醒得倒准时,没忘记今天是工作日。”
他瞥了她一眼,“可惜,再多赖床二十几分钟,我就能让行政部扣你三分之一的全勤。”
千羽笑嘻咯:“嘻嘻,迹部副会长千方百计克扣下属工资的小算盘落空了捏。”
“撒花撒花。”
迹部景吾淡漠地哼笑一声,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千羽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大概往桌上扫一眼,留的全是她喜欢的食物,烤三文鱼,玉子烧,浆果酸奶。均一口也没有被动过。
随手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盘子里。她不由得感到十分庆幸。
幸亏她不会和迹部景吾真结婚。
否则她喜欢的菜品,他统统碰都不爱碰,饮食结构完全不一样,连吃都吃不到一块去,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