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收敛起懒散松懈的神情。
她放开裙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本能地绷直脊背,严阵以待,俨然像名即将进入考场的考生,在场外作最后时刻的准备。
迹部老先生自退居二线后就常年旅居英国,不常回日本,以前她和父亲上门到迹部家作客,也是极少见到他的。
与迹部景吾订婚的时候,老先生又由于要事缠身无法赶回来,所以当时只托人送了一些意头好的贺礼,权当是以物代人了。
今天是她头次以“迹部家新成员”身份,与迹部家族中最有威权的长辈会面,意义非同一般。更何况,这场会面她不仅代表了她本人,还代表了整个凤家。
世家联姻向来如此,每个个体既是自己这个具体的人,也是家族的一个符号,两者就像肉与骨紧密依附在一起,不可分割。
其中的分寸和重量感不言而喻。
千羽:“具体什么时候?”
迹部景吾:“今晚六点半。”
千羽:“地点在哪儿?本宅吗?”
迹部景吾:“是。”
千羽:“就迹……”顾及周围有旁人,她很快改口,“就爷爷和我们三个人?”
迹部景吾:“还有父亲和母亲。”
一家三代,除已逝的老夫人外,无一缺席。
场面听起来便十分隆重,不可以随便对待。
她抬头扫视一眼挂钟。此刻是下午5点30分。刨开必要的路程交通耗时,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
千羽当即行动起来,噔噔噔绕客厅跑一圈,迅速踩上楼梯,回二楼自己的卧室。
“那我得赶紧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迹部你先等我几分钟,很快就好。”
打开卧室房门,直奔衣柜,挑选一件简洁大方的连衣裙换上。照镜子时,发现陪外甥女玩了一整天,头发看起来也有些散乱了,就这么披着赴宴,多少不太得体。
千羽不假思索地从抽屉中取出小发夹,三两下拢起耳边鬓发,熟稔挽一个编发造型,让自己看起来既文静,又乖巧懂事——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们最喜欢的温柔端庄款,场景百搭,不容易出错。
不超过五分钟,她将自己包装完毕。
任谁从头到脚打量,都挑不出丝毫纰漏。
接下来进行最重要的步骤,选见面礼。
她的卧房朝南靠墙处设有一个中型储物柜,通风好采光佳,专用于存放各式各样可拿出手当礼物的物品,以及一些烟、酒、茶等硬通货。
像她们这样的人家,“礼物”基本可算作是常备的必需品,以防有临时的社交活动,不至于因找不到合适的伴手礼而手忙脚乱。
送老人的话,保守而言滋养品最具普适性。
千羽伸手向第一格柜子,取出一套名贵的滋补药材礼盒。
至于迹部景吾的父亲——巽叔叔,如果口味没发生变化,她记得他日常热衷于英式红茶。
千羽伸手向第二格柜子,取出一套品牌获英国皇室指定的骨瓷茶杯。
还有瑛子阿姨,她也不能落下。
千羽伸手向第三格柜子,取出一枚大嫂上个月送给她的定制胸针。
礼物齐全,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
出席的人每一位都照顾到了,暂时她也想不到还有哪里考虑不周。
好的,出发!
千羽两只手左右开弓,一边一拖一,另一边一拖二,用胳膊肘压下把手推开门,一步跨出卧房,又用脚尖勾着关门,眼不朝前地转过身。
“……啊。”
“好痛。”
猝不及防,额头似乎撞到一处较硬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低呼出声。
千羽:“?”
天色怎么突然变暗了,什么玩意儿?
“别动,我看看。”
在她试图主动抬头一探究竟之前,一只手先行轻轻扶住她的后脑。四指插.进她的发丝,拇指摩挲在额角。指腹略带薄茧,有些刺刺的痒。
那只手微使劲,一股柔和但无法挣脱的力道便扯住她,迫使她向后曲弓着脖颈,仰起了头。
她的视线蓦地撞进面前人的眼眸。
顷刻间,天光又突然亮堂了起来。
天光之下,有一处比天光更亮的颜色,是莹莹瑰丽的蓝色,亮得灼眼,像一丛蓝色的火焰膨胀着燃烧,烧在她额角的皮肤上。
在这炽热的火焰中央,她听见了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追着她的呼吸节奏,像是纠缠着要和她的气息融为一体似的。
“稍微有点泛红,问题不大,”仔细审视许久,迹部景吾才下了诊断,“下次自己走路注意些。万一磕磕碰碰起了青肿,至少有一周都见不了人。”
千羽没好气地一扭脸,挣脱开他的掌心,小动肝火,“你才要注意些好吧?不声不响地站在别人卧室门口,吓我一跳。”
甚至还要倒打一耙,什么人嘛这是。
迹部景吾:“哦,这次看来该我说对不起。”
千羽撇了撇嘴角,又熄火,“……哼!”
看在他认错速度快,认错态度良好,擅于自我反省的情况下,她就宽容大度地暂且不同他计较。
迹部景吾又接近她两步。他垂眸瞟了一眼她手里花花绿绿的纸袋,稍挑起眉峰,“一顿家宴而已,要带这么多东西?”
千羽振振有词地颔首,“当然了。这是我作为小辈,在订婚宴之后第一次见迹部老先生,空着手上门不合礼数。”
他显然觉得她在没苦硬吃,下颏往礼物的方向指了指,不太认同道:“带一份不就好了,三份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这两份分别是给巽叔叔和瑛子阿姨的。”
千羽抬高手臂,把右手提着的两份礼物举到迹部景吾眼前晃了晃。
“你前两天才送母亲一条丝巾,今天又给她带礼物,也是不嫌麻烦,”迹部景吾道,“你以前隔三差五寄送的东西,母亲都还留着,我估计她的梳妆台都快堆不下了。你这份礼物带过去,大概也只能落灰。”
她看他三言两语说得很是轻松随意,忍不住便想叹口气。
他们当一家人是当惯了,当然事事都可以粗糙一些,哪里明白她微妙的处境。
不管她和迹部景吾私下约定如何,在迹部老先生、瑛子阿姨和巽叔叔眼里,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儿媳。
这种因姻亲缘缔结为家人,但却又因毫无血缘而天然存在一道隔阂的身份,处理家族各方关系,和在鸡蛋上跳舞没什么区别,轻不得重不得。拿捏不好尺度,说不定哪天就产生了裂痕。此类情况比比皆是,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
即便迹部家三位长辈人不错,打小看着她长大,她也不敢赌这个万一。日后她和迹部景吾解除婚约,凤家和迹部家依然还要来往呢。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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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千羽执着地摇头,“今天是更正式的家宴。给了老先生和巽叔叔礼物,却不给瑛子阿姨,那阿姨心里该怎么想呢?”
迹部景吾:“妈妈这么喜欢你,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千羽终于把心中那口气叹出来,“账不是这么算的。瑛子阿姨不介意,是瑛子阿姨做长辈的大度。我厚此薄彼,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不懂事,没家教。”
迹部景吾:“……”
“嗯,既然你心里有了计划,再多嘴显得我小气,”他妥协道,“我帮你一起带过去。”
他半卷起袖口,俯身弯腰,正要伸手将三个礼袋全部接过。
“等一下。”
千羽缩回手,当即叫停他的动作。
迹部景吾疑虑抬眸,问:“怎么了?”
千羽谨慎道:“我再检查一遍。”
三个纸袋放在地板上,她蹲下身依次从内到外挨个检视一遍。物品崭新无损,没有脏污,包装袋整洁精致。确定都没有瑕疵,她扯着袋口的丝带蝴蝶结再紧了一紧。
一切准备妥当,千羽就着迹部景吾对她摊开的掌心,手掌与手掌两相交握,借他的力气直起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唉。”
她忽然幽幽地发出第二声叹息。
迹部景吾不自觉地侧首多看她了几眼。虽然莫名其妙,不过听着没有第一声那般沉重,尾调溢出上扬的轻快,像是清脆的铃铛在阳光下轻撞,充满了满足的意味。
他有时候真搞不明白她的想法,“没问题还叹什么气?”
千羽:“不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
迹部景吾挑高眉尾,“凤大小姐今天又要发表高论了?嗯?”
“迹部,你不懂。”
“我时常心里想着吧,啧,感觉自己真是一个贴心的儿媳,”她挺起胸膛,两手叉腰,有种得到荣誉上台发表获奖感言的自豪感,“不知道以后哪家男人和婆婆有泼天的福气,能得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媳,又体贴,又聪明,又漂亮……我天呢,我可真羡慕他们。”
迹部景吾:“……”
千羽:“你为什么用这副表情看着我?”
“没什么。”
他自然而然地将三个礼盒全提在手中,掀起眼睫,眼风自下而上轻扫过她。嘴角微微勾,散漫地低笑了一声。
“我刚才只是在想,你现在面不改色夸耀自己时的脸皮,和我上周定制皮鞋时用的牛皮,到底哪一张皮更厚。”
千羽:“……”
呵,就知道他这人憋不出好话。
逮着机会便要对她输出一顿讥嘲。当然,她也不遑多让。口舌官司整个国中和他不知道打过多少场。
既然他率先发起攻击,就别怪她回击狠招。
“……哎呀,那作为景吾哥哥的未婚妻,我这还不都是跟您学的嘛。”她抱着必出杀招的心态,故意拖腔拖调阴阳他,“怎么了嘛?景吾哥哥不喜欢吗?您要是不喜……唔……”
杀招才放到一半,他迅速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给她手动消音。
“行了。”
迹部景吾颇为恼火地闭了闭眼,“我认输,别再说了。”
嘻嘻,小样。
被捂嘴的千羽得意洋洋。
小小迹部,拿捏拿捏。
他的弱点是什么,难道她还不清楚么?跟她同台竞技,迹部景吾他还得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