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门，直奔前院角落。
茅草搭的棚子，一面紧靠院墙，其余三面则是围着木头栅栏，栅栏也就半人高，边缘垂着麻绳，应该是先前绑门用的，只是如今栅栏门已不在了。
桑芷钰手指轻叩栅栏，垂下眼帘细细思索。
听秀芹姐说，猪是半月前消失不见的。自从得知村里有孩童丢失，她们母子三人便一同睡在主屋。那天夜里下着小雨，她们用过饭后就睡了，次日醒来才发现猪丢了。
桑芷钰扭头看向院落中坐着的岳秀芹，问道：“秀芹姐，敢问这栅栏门是跟猪一齐不见的吗？”
岳秀芹愣了一瞬，放下手中菜篮，回忆道：“门没丢，我见风一吹，门就吱嘎吱嘎响，听得令人心烦，想着之后也没用，就卸下搬进灶房当柴火了。”
桑芷钰低低应了声，目光落在栅栏缺口处，若有所思。栅栏里的东西丢了，而门没丢，只会是有人打开了栅栏门，毕竟野兽可不会开门。
她正欲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凌风，就见他半蹲在墙角，凝神盯着墙面，眉头微微蹙起。
快步走到他身边，桑芷钰蹲下身，探头看向少年触摸的地方，眸中带着好奇，“墙角可有什么发现？”
凌风收回手，指尖轻微捻动，又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后点点头，道：“是血迹。”
桑芷钰双眸瞬间瞪大，全神贯注盯着那块土褐色的墙壁，看了许久险些将眼睛看花，仍未看清血迹在何处。
她捧起凌风的手，俯身轻嗅，却仅闻到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与一丝泥土味，此外什么也没发现。
指尖传来少女温热的鼻息，凌风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手指下意识蜷起攥紧，试图压下指尖莫名生出的细微痒意。
“墙角血迹，加之秀芹姐说的栅栏门尚存。”
桑芷钰眼眸转动，歪着脑袋分析道：“我推断，那人半夜偷溜进院，先打开栅栏悄声将猪杀了，然后把猪骸给搬了出去。而秀芹姐之所以未察觉，是因为那天夜里下雨，雨水冲刷了血迹和来人的痕迹。”
凌风垂下眼帘，声音低沉：“除非那人一击毙命，不然即使隔着雨声，依旧能听见猪临死的挣扎。”
“临死会挣扎吗？”桑芷钰疑惑。
她此前对于死的概念大多来自话本，大侠一击，坏人便倒下了，就如同凌风少侠救她时那般，亦是她初次接触死亡。
她还以为，猪跟人一样。
凌风眸色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猪皮肉很厚，唯有武功高强之人或是熟手才能使其免于挣扎。”
他继续道：“同理，武功高强或是力气极大之人才能搬动它，普通人拖拽必有痕迹。”
“换言之，山溪村发生的恶事应当是位武林高手做下的？”桑芷钰眸光一亮，重重地捶了下掌心，“难怪村里始终无法捉住犯人，武林高手一定有方法掩人耳目。”
凌风起身，嗓音平淡：“先勿下定论。”
眸中的亮光褪去，桑芷钰无声叹了口气，也是，武林高手偷人家牲畜做什么。
还有孩子，思及于此，她心头顿时一紧，宁愿是人犯下的恶事，好歹稚童仍有活着的希望，倘若是野兽……
桑芷钰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出脑海，视线紧随凌风的动作，投向院墙上细碎的裂缝。那裂缝由无数条细小的裂纹交织而成，犹如蜘蛛网，又好似龟背纹路。
她见凌风看得仔细，而自己却分辨不出任何蹊跷，环顾了周遭一遍后，出了棚子，暗忖院子里兴许会有其他痕迹，顺着院墙绕院子走了一圈。
另一侧院角有颗矮树，枝叶繁茂，树身上布有青苔，桑芷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一处树皮脱落的枝干上，眼眸瞬间震颤。
那似乎是一道爪痕。
她唯恐自己认错，连忙朝棚内的凌风喊道：“凌、兄长，你快来。”
凌风耳朵一动，快步走来，却无视了她所指树干，而是紧盯被矮树遮住的院墙。
墙头缺了一块，墙面微微鼓起，上方有道垂直的长裂痕，两侧留有磨蹭的痕迹，与其余院墙自然而成的网状裂缝全然不同。
只需一眼他便能确定，这是翻墙留下的痕迹。
凌风转眼看向树干，目光微顿，抬手摸了摸裂口，确认道：“是爪痕。”
桑芷钰眉头一拧，语气低沉：“那即是野兽所为？”
“不会是野兽。”岳秀芹猝然出现，话说得斩钉截铁。
适才听见声响，她就跟过来了，见两人说是野兽，笑着摇了摇头，“村子临近山林，时不时有兽类闯入，它们要么刚进村就被赶跑，要么留下一地狼藉，怎会这般悄无声息？”
闻言，桑芷钰眼神黯淡，轻叹了口气，以目前这点线索，她们连犯事者是人是兽都分辨不了。
“所以说，此事为山神降下惩罚，你们何必再费劲，等山神祭祀过后，一切便会好的。”说话时，岳秀芹嘴角上扬，眉眼却低垂，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凌风忽然开口：“村里最后一次出事的地点在何处？”
“对啊，秀芹姐，或许那儿能寻到更多线索，恳请您相告。”桑芷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岳秀芹。
岳秀芹退后半步，面露犹豫，视线扫过两人，见她们神色坚定，一咬牙，将位置说与两人，顺嘴还说了那家的情况，那家先失了孩子，又丢了牲畜，如今不愿见外人，叮嘱两人若是吃瘪，勿要强求。
两人循着岳秀芹所给地址找到了那家大门。
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门匾上缠着白绫，即使在白日依旧门窗紧闭，屋内隐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不叨扰这家人，而是绕着院子外面走一圈，倘若犯事者同样是翻墙入内，外侧院墙必定也留有痕迹。
果不其然，临近山林的院墙上是与岳秀芹家相仿的痕迹，地上还留有浅浅的土坑，好似曾有重物落下。
桑芷钰瞥见不远处草地上被碾过的痕迹，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灵光乍现，“我明白了！”
“犯事者得手后，会将其从墙头扔下，然后拖着走向山林。如此一来，林子里定然还有别的踪迹。”
凌风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两人循着痕迹向林子里面走去。
愈往深处，枝叶愈发繁盛，葱郁的树冠连绵交错，几乎遮蔽天光，四下逐渐昏暗。腥臭味也愈发浓烈，林间草丛中依稀可见散落的血肉与白骨。
桑芷钰眉心紧蹙，脸色煞白，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涌上来，她死死咬紧牙关，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恶心与恐惧。
身旁少年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她，“先回去。”
她听出了少年话语中的关心，嘴角微微勾起，勉强笑了一声，随即摇摇头，目光透着坚定，“倘若此行能拿到证物，村民才会相信不是山神所为，不然祭祀后村里放松警惕，怕是会有更多人受害。”
凌风见少女态度坚决，没有再劝，稍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护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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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段路。
再往里深入，气味逐渐消散，视线豁然明朗，参天古木拔地而起，且间距甚宽，行走起来更易。
松软的泥地遗有巨兽爪印，两人沿着印记来到一处巨大的古树下，约莫数十米高，树干上布满牙印与爪印，根部被掏空成了洞穴。此刻两人方能确定，行凶者为兽类。
桑芷钰停在原地，仰头怔愣地看向兽穴，将近一丈高，内部甚至更加宽大。她走近兽穴，趴在干草与树叶堆中翻找，期许能从中找到一丝可用的证物。
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冰凉，她急忙捞到眼前一看，是五色丝线织成的长命缕，系了一小块银片，上方刻着孩子的小名。
她忽觉心头一紧，鼻尖一酸，攒紧手绳爬出了兽穴。
与此同时，凌风半蹲下身，掌心贴地，地面微微震动，他立即察觉有东西从远处袭来，且速度很快。
他迅速起身，一手抽出长剑，一手揽住刚刚站定的少女的腰身，脚尖点地，纵身往林外窜去。
桑芷钰虽疑惑，却乖乖趴在少年怀中。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和大地的轰鸣，她搂住少年肩膀，下意识抬头看去，前所未见的惊悚画面展现在她眼前。
一只伏地时仍有半丈高的棕熊紧紧追在她们身后，看着比昨日路边遇见的那只大了一倍不止。虽然跟她们尚且有些距离，但一路穷追不舍。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凌风眸光一沉，心中已有决断。
他脚踏树身，几步跃上枝干，松开揽在少女腰间的手臂，将人放下，留了句：“抓稳。”便提剑向棕熊攻了过去。
一声小心堵在口中，桑芷钰顺着少年的身影朝下看去，此处距离地面足有数米远，她顿感一阵眩晕，猛地抱紧枝干，小心翼翼瞟向树下两道打斗的身影。
那棕熊身型庞大、皮毛厚实，少年往它身上刺了好几剑，却都只是皮肉伤。
她眼见棕熊趁机朝少年身后拍去，宽大的熊掌犹如狂风巨浪，一掌下去必定重伤。桑芷钰心头猛跳，顾不得害怕，朗声喊道：“当心身后！”
少年眼神一凛，侧身躲掉熊掌，顺势攻向棕熊的眼睛。
棕熊立即偏头去躲，避开了眼伤，脸上却被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它顷刻间被激怒，双拳捶地，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咆哮，四肢伏地向少年冲去。
少年毫不畏惧，举剑站在原地，一袭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剑身寒光闪烁，冷漠地盯着前方冲击而来的棕熊。
桑芷钰才松的一口气又徒然提了上来。她捂住嘴唇不敢出声打扰，眼眸紧紧盯着下方，没曾想棕熊中途蓦地转向。
下一刻，身下一震，她身体瞬间腾空，双手乱舞试图抓住眼前的枝干，去没有丝毫用处，仍旧掉了下去。
凌风瞳孔倏然缩紧，眼神像是淬了寒冰的利刃，用尽全身内力施出一道剑招，踏上嚎叫的棕熊的脑袋，飞身将坠落的少女搂入怀中，神色紧张，“没事吧？”
桑芷钰呆楞地点点头，还未从方才的意外中缓过神来，眼睫轻颤，对上少年关切的眼神，瞬间红了眼眶。
她正欲开口，瞥见那棕熊竟然硬生生扛着胸前皮开肉绽的伤口继续攻来，本就失血的面容愈发苍白。
凌风重新将少女的脑袋按入怀里，体内气血翻涌，动用最后一丝内力施展轻功，擦着利爪闪到邻侧树下。还未站定，他便扭头看向两人方才所在之地。
除了棕熊，那里赫然还站着一位手持红缨枪的少年，枪头直指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