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公司高管开会。
时樾跟时聿因为身份加上去年的优异表现，也被破格允许出席会议，两人一起坐在长桌的后半段。
在各个部门的汇报里，时氏环保实业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时聿听着公司员工的汇报，也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他扭头看时樾，却发现她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来任何喜色。
这家伙怎么回事！新年的第一个会议就走神！
时樾的确走神了，那些编出来的数据，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难不走神。
她忍不住想，在座这么多人，究竟有多少人知道真相？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他们继续演戏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让公司起死回生？
忽然，时樾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偷偷拿出来瞄了一眼，是温舒阳发来的消息。
【我爸妈问我怎么没去你家拜年~】
后面还配了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包，明示他想要见家长的意思。
时樾之前一直刻意避开的一种可能性，在此刻，坐在公司会议室里看到温舒阳消息的瞬间又冒出头来。
在知道公司经营不善之前，她一直以为，时东明跟陆蓉希借她跟温家联姻，只是为了获取资源扶持时聿。
但如果公司亏空已经将近一个亿，一个家风良好的家庭，难道还会愿意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沾上这样的麻烦吗？
时樾不愿意温舒阳为难。
而且就算温家愿意，她也不愿意，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成为感情里的低位。
时樾看着温舒阳发过来的可爱表情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时聿凑过来看两人聊天内容，翻了个白眼，“他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每天就只知道找你玩。”
明明不久前时聿才是那个真的没有自己事情做的人，现在转头就嘲讽上别人了。
时樾懒得搭理他，只盯着聊天页面愣神，一直到屏幕熄灭都没有回复。
从跟温舒阳第一次见面开始，时樾心里就十分清楚，两人很走到最后。
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
但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时樾又自欺欺人地想，总有办法的，到那天的时候，总有办法的。
现在，“那天”似乎近在眼前，时樾却毫无头绪。
新年这个鼓舞人心的会议结束后，时樾时聿两姐弟一起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时聿手指勾进钥匙扣里转着圈玩，“下午我哥们喊我去玩，你要不要去？我带你认识几个圈里的人。”
“不去。”
“嘿，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懂不懂？以后你也是要在圈里混的，以后咱俩接管公司他们都能照顾咱家生意的……”
时樾懒得反驳他天真的话，径直走出电梯，池砚已经在车旁边等着了。
时聿远远跟池砚对视一眼，池砚错开视线提前拉开车门，时聿也尴尬地停下了脚步，嘴里嘟囔着“真是不识好歹”调了个头。
时樾在家里躺了两天，期间温舒阳想要见面都被她用“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敷衍了过去，再问就是天太冷想在家休息。
在所有人都忙着走亲戚的日子，时樾榜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
但情场跟商场不一样，没办法完全理性分析，就算时樾最后做出的决定是出于理性，心中却忍不住感到一阵悲凉。
她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力，对思考两天后发现还要拖温舒阳几天感到羞愧……
时樾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发现天已经黑了，她用力搓了把脸钻进浴室洗掉身上的颓废。
晚上，她约了一个人在江边见面。
时樾没有化妆，只用一个大发圈将头发束在脑后，身上也随意罩了件千鸟格大衣。
但即使是这样，她在江边等温载阳的十分钟里，也来了三四个男人搭讪。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温载阳彬彬有礼地出现在时樾右手边。
“没有关系，您肯定很忙，这样提前约你是我唐突了。”
“你想跟我聊什么？”
温载阳主动将话题引出，他的确很忙，体制内的人过年都忙。但收到时樾消息后，他还是推掉了所有事情赶过来。
因为时樾在消息里说，跟温舒阳有关，他一下子就预感到了什么。
“我准备等过完元宵，就跟舒阳提分手。”
果然是这样，温载阳神色一凛。
“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指望我怎样回答你？是替我那个纯情的弟弟挽留你，还是听你喜欢对于他的不满？”
时樾对温载阳忽然态度大转变毫不意外，她甚至做好了准备要承受更大的暴风雨。
“我不直接找舒阳，而是兜个圈子先找你，就是希望尽可能把‘分手’对我们两个人的伤害都降到最低。”
“什么叫作‘你们两个人’？”
怪不得温载阳这么年轻就能做到副局长，一下子就听出了时樾话里面的小心思。
但时樾并没有因为他忽然提问而被打乱节奏，她继续按照自己的腹稿跟温载阳沟通。
“我认真考虑了很久，继续下去对舒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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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影响你的工作。”
时樾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经历过无数次谈判，很擅长抓住对面人在意的点。
温载阳沉默了，时樾等了两秒继续往下说。
“时家已经快不行了，我没法完全从里面脱身，但是舒阳跟你们家，完全不用摊上这么个大麻烦。”
温载阳没有质疑时樾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她完全没有必要撒谎。
“你如果想的话，我可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时樾打断，“我不想。但我也不会就眼睁睁看着时家这样倒下。有舒阳在，我反而没法做到全力以赴。”
“很棘手吗？”
“嗯，我现在还毫无头绪。”
“那你准备怎么跟舒阳说？”
“我会直说，说得再委婉也不改变不了事实。”
温载阳偏过头不再看时樾，他有点想抽烟。
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就算时家如日中天，时樾也不是温舒阳的良配。
但私心里，他又不忍心看到链各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伤心。
“温大哥，我不是来跟你卖惨的……我是想你提前做个准备，到时候照顾好舒阳不要让他太伤心，也让我们俩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尤其是，暂时还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这是时樾今天来的最主要的目的，她要跟温舒阳分手，但不能打草惊蛇。
跟温载阳聊完之后，时樾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沿着江边走了会儿。
她想起自己好像总是很忙，忙着跟人斗，忙着应付各种麻烦，忙着在方方面面都保持优秀，很少有时间慢下来欣赏风景。
等以后吧，稳定下来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息一阵，最好能去外面看看。
池砚来接时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樾上车前不经意瞥一眼，就看到池砚又剃了个寸头，她下意识“啧”了一声。
“这还没出正月呢，你还真是百无禁忌啊？”
池砚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很淡地笑了声。
“我们穷人贱命不讲究这些。”
“你又不是公司亏空了多少钱，还在我面前哭穷？”
时樾撇撇嘴，钻进车厢内。
池砚也坐回了驾驶位，“你也别太有压力了……”
时樾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镜子里的司机兼保镖，在0度的冬夜穿得仍然是死板的正装。
几乎没有什么保暖可言的衣服遮不住底下的肌肉，看起来就像是个不怕冷的打手，怪不得安慰起人来嘴也这么笨。
时樾懒得跟他废话，敲了一下前座的椅背：“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