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什么…”巫行疆咽了口唾沫，一想到梦中自己也是站在那张桌子边上提着水壶倒水，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黑影像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巫行疆屏住呼吸，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瞪大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从“他”的身上移开。
柳筠驰无奈地看着巫行疆，略上前一步，错身挡在巫行疆的前面。
巫行疆下意识抓住柳筠驰的袖子。
柳筠驰摁开头灯。
漆黑一片的房间被头灯微弱的光线照亮，黑影的面容显现在二人眼前。
那是一张长满红疮、溃烂流脓，以至于不辨男女、不知年岁的可怖面庞。眼眶中眼球腐烂成深不见底的黑洞，嘴唇剥落露出赤裸裸的焦黄牙齿。
那两排牙齿森然裸露着，上下开合，碰撞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巫行疆实在不敢再看，紧贴着柳筠驰闭上眼睛，一双手死死抱住柳筠驰的胳膊。
“睁眼吧。”柳筠驰抽出手臂，看着抖如筛糠的巫行疆说，“他消失了。”
“消、消失了？”巫行疆试探地睁开一只眼。
昏暗的房间里，柳筠驰的头灯光线柔和地打在桌上放置的红色暖水壶上，又哪里有什么怪物？刚才看到的一切，仿佛只是巫行疆的幻觉。
“什、什么情况。”巫行疆手脚冰凉，强装镇定地说，“我闭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哈哈，刚刚有点困了。”
柳筠驰也不拆穿他的故作坚强，顺着话茬回答说：“那个人好像想告诉我们什么，但是我不懂唇语。”
“我也不懂，所以我刚刚闭眼什么也没有错过！”只是错过了一些恐怖的东西而已，“既然伞娘不在这里，不然我们先出去吧……”
巫行疆疯狂敲击退堂鼓。
“不急，既然你找到了钥匙，我们可以去档案室找找线索。”柳筠驰说，“而且你不想知道，我听到的哭声是怎么回事吗？”
“我、我其实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
柳筠驰转身就走，“那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档案室看看？”
“不不不，我觉得你一个人走非常危险还是让奶毒皇帝保护你吧！”巫行疆尖叫着扯住柳筠驰的衣角，跟上无情霸刀的脚步。
柳筠驰放缓脚步，唇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金仓矿业的档案室一看就不专业，几排柜子里随意地堆放着各种文件，没有编号，没有名称，也没有分类。
有些文件甚至连封面都丢失了。
巫行疆嫌弃地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吗，奶毒皇帝？”柳筠驰看不懂这些专业的文件，只能寄希望于巫行疆。
“奶毒皇帝正在看！”巫行疆认命地打开文件柜，抱出来一本一本快速翻看，一眼没用的扔地上，可能有用的扔柳筠驰怀里。
柳筠驰接住皇帝扔来的文件，心想巫行疆一定是把自己当太监用了。
他翻开其中一本，上面尽是些探明储量、保有储量、可采储量之类的数据，以及各种分析话术，对于他这个门外汉来说宛如天书。
一生好强的霸刀看着这些文件，突然懂得了身边这位皇帝的人生格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他干脆跟在巫行疆的身边充当沉默的文件架，目光认真地注视着借着微弱光线骂骂咧咧寻找线索的奶毒。
说起来，他们已经相识很多年了，在游戏竞技中早培养出非比寻常的默契。但现实中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静静站在这人的身边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奔着而立之年匆匆而去，却依旧是满身天真的少年气，仿佛岁月丝毫无法磨灭他身上某些顽强又明亮的东西，使他整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就闪闪发光。
也许那些使他一直鲜活的，正是他所钟爱的，纵然嘴上嘟嘟囔囔吐槽不断，可分明在浏览这些文件时，他眼中的光芒一直明亮如炬。
“卧槽，真的有这么高的品位……”巫行疆震惊地盯着手中储量报告上的数据，默默心算出一座矿山能开采出的黄金量，按照当下的金价得出一个令人目眩的天文数字。
这数字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巫行疆看了眼报告的日期，将它扔到柳筠驰手上，匆匆又翻开下一本。
整个档案室里汇集了金仓矿业拥有采矿权的所有矿山的各种报告，其中大部分矿山的规模和金矿品位都在正常范围之内，独有一条矿脉，拥有报纸上报道的，高达“1000g/t”的超高品位。
J10011号脉金矿。
巫行疆把矿脉的编号报给柳筠驰，告诉他帮自己找出档案室里所有有关这个矿脉的报告和文件。
柳筠驰将怀里的文件搁在门口，默念着J10011帮助巫行疆寻找起来。
大海捞针般的搜寻结束，两人将找出的报告文件以时间为准排序，巫行疆又仔细把这寥寥几本文件和报告翻过一遍，这才对柳筠驰说：“先说好哈，我可一点也不专业。但是这条矿脉，是属于外行人也能看得出问题的离谱程度了。”
“我信你。”柳筠驰丝毫不怀疑巫行疆的专业程度，他深知眼前这人有多热爱自己的行业，不会不懂装懂，更不会信口开河。
“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这条金矿脉的品位，是不可能在现实出现的，它高得过于离谱了。”巫行疆说，“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副本设定，直到刚才看到其他矿脉的数据，我才敢肯定，J10011这条矿脉必然有问题。”
柳筠驰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但他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巫行疆指着地上被他摊开的几本报告，继续说：“这几本是J1001号脉的储量年报，记录了当年度J10011的开采情况和剩余储量情况，这些数据基本上都有编造的痕迹。”
“原因呢？这种报告应该属于金仓矿业的内部文件，做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段，完全没有意义。”柳筠驰问。
“很简单，我想这条矿脉在勘探阶段一定出现了采样误差。”巫行疆说，“通过恰好获得的一块富含可见金的岩芯，得到一个惊人的金含量数值。”
“你的意思是，金仓矿业因为这个错误数据，得出了这条金矿黄金含量很高的结论，并对此进行了开采。”柳筠驰有些明白了，“在开采过程中，他们发现了问题，却并没有加以订正，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反而做出虚假的报告蒙蔽视听。”
“没错。”巫行疆说，“这种重大技术失误势必对金仓矿业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有人隐瞒了这条金矿脉的问题，编造假报告继续进行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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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金仓矿业全力投入这条矿脉的开发，高投入却得不到高回报，也许没过多久就影响了他们的财政收支。”柳筠驰补充说，“可我还是不明白，按理说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选择。”
“按照正常逻辑确实如此……”巫行疆暂时也没有想到其中关窍，金仓矿业这种无异于饮鸩止渴的昏招，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遗患无穷。
而事实证明，金仓矿业确实很快便走向日薄西山，从前的矿山成了怪物的乐园。
虽然尚且不知矿山没落后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怪物肆虐。这个金仓镇的支柱产业，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走上这条道路。
巫行疆百思不得其解，有些懊恼地垂下脑袋。
柳筠驰见他这个样子，绞尽脑汁想了些安慰的话正要出口，却见这人站在文件柜边上，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道：“恳请老天借我福尔摩斯、柯南、狄仁杰、包青天、宋慈……以上名人排名不分先后，随便哪个的脑子用用……”
“……大概是还有什么线索没有发现。”柳筠驰重新组织语言，“这一层还有个房间没有调查。”
“走吧，虽然我觉得样品储藏室里也不会有更多的东西了。”巫行疆一边说，一边走进矿石样品储藏室，“就算有，我们也没有手段分析矿石样品。简单来说，就是我不会。”
“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恐怖游戏副本里做实验。”柳筠驰难得开了个玩笑。
巫行疆逐个看过储藏室里的矿石样品，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巨大的玻璃展柜，展柜中静静躺着一块灰褐色的岩芯，岩芯中隐约可见几道璀璨的金线，在头灯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迷人的金属光泽。
玻璃展柜下的标签上写着“J10011号脉矿石样本”。
“这可真是漂亮得迷人眼。”巫行疆慨叹道，“金仓矿业怕是也没想到，想象中腾飞的契机，却是坠入深渊的诱饵。”
柳筠驰这下是真的直观感受到了巫行疆口中的“含量很高”是什么意思，大概没有国人能不为这块迷人的样本而倾倒。
尤其是在金价飞涨的今天。
“若是我，大概也会心存侥幸地选择继续开采这条金矿。”柳筠驰坦诚地说。
“谁说不是呢？”
巫行疆举起手中的电棍，狠狠砸向保存样本的玻璃柜。
“这一定是重要线索。”他如是说着，堂而皇之地从玻璃碎片中取出那块岩芯，塞进了自己的系统背包。
“……”柳筠驰沉默又鄙视的目光落在巫行疆的身上。
“干什么？”
“你……这会儿不害怕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黄金辟邪啊，兄嘚！”巫行疆满脑子那块现在正静静躺在自己包里的漂亮岩芯，自信满满地说。
“救救我……”
巫行疆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死死盯着柳筠驰纹丝未动的嘴唇，声音颤抖：“你、你、你说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我好冤啊……”
那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针一样刺入巫行疆的大脑。
“是谁在说话……”他痛苦地捂住双耳，下意识地向柳筠驰靠近求助。
可一步之遥外，哪里还有柳筠驰的影子？
他的身侧空空如也，唯有一阵森然的冷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