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川的瞳孔在此刻显出些微迷茫，不知道这魔物此刻在故意捉弄他还是真有此意，下意识张了张嘴巴：“……你说什么？”
魔云似乎对自己的灵光乍现十分满意，她飘向仙尊正面，手指按了按他的唇角：“听不清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就是不知道这些凡人，还等不等的了。”
祁川的手腕处浮起灵光形成圆环，在不停震荡。
他抿着唇，灵气在体内飞速运转，眼神却更加冰冷，恐怖的杀意在飞速酝酿。
“何必羞辱本尊。”
“我是认真的。”魔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信与不信皆在尊者，若是我戏弄尊者，对你来说，除了亏些颜面又有什么损失。”
祁川的额间受了点力道，炙热的接触使得他向后一仰。
魔云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说，你的颜面与百姓相比孰轻孰重？
祁川直直地看着她，即使什么都瞧不真切。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手腕上的灵气旋转的速度不断加快，若没有时间停滞，必然会是一道翻天覆地的杀招。
魔云睥睨着众生，手虚虚地抬了起来：“你若不愿意，接着念吧，我不拦着你。”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颤抖，凝结的时间有松动之意。
眼下大阵有缺口，不少凡人直面着魔物的攻击，几乎避无可避。
“慢着。”祁川的手紧紧攥着剑柄，眼睛的落点望向不远处被定格的魔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魔云手又向上抬了一些，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握拳之时，就是时空再次流转之刻。
“尊者。”她的声音重重叠叠回荡在耳边，“让我满意。”
自古正邪不两立，人族何时向魔族低过头……
祁川闭了闭眼睛，声音像风一样从魔云的身边吹过去。
“……求你。”他声音有点沉，两个字像两块冷硬的玉石碰在一起。
居然有这么不情愿……魔云反倒笑出了声。
总有一日，要让如剑般挺直的尊者，软着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的手缓缓压下去，回头轻轻眯了眯眼睛，俯身在仙尊的耳边喃喃道：“做得好。”
祁川同时浑身一颤，立刻便能从法则的禁锢中脱身而出，成为第二个在停滞中来去自如的人。
他先是看了魔云一眼，那依旧模糊的人影与他对望，他握紧剑柄，先一步移开视线。
随后挥剑斩向魔尊，日月同天，聚灵成河，月环转动，那无法反抗的魔尊躯体轰然破碎，化作尘埃在寂静中泯灭。
魔云虚空站在原处，踏空而行。
祁川化作一道银光坠往下界，所经之地，留有余光。
复又抬手，一道剑诀凝结万丈剑光，在时间重新归位时，将数不尽的魔物斩杀。
从祁川腾出手那一刻开始，这里已经没有悬念了。
当最大的劫难消失，魔云垂眸看了两眼，忽然偏头避开一道穿破云霄的剑光。
剑光凶险可怖，却不曾伤她分毫。
比起除魔，更像是一种泄愤。
魔云轻笑一声，否则为何不在燕临山那边直接下手报复回来。
云巡在地面上睁开眼睛，她的身体在时间重新流动后踉跄了一下，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头，将云巡身子扶稳后顺手拍了拍她弄乱的衣襟。
她立刻转头，祁川不知何时落在了他身后，悬停于背后的无想神剑滴落着无数魔族的血。
云巡将手按在了乾坤袋上，却看见祁川依旧抬眸望向天边，漂亮的银眸比天空的颜色更澄澈，却隐隐渗出阴霾。
“师尊。”
“地灵收回来了吗。”祁川回神低头。
“收回来了。”云巡将方才的事情简略地带过，“师尊，宏宇已经被徒儿拿下。”
“做得好。”祁川下意识摸了一下她的发顶，然后想起这句话方才在哪里听过，放在云巡头顶上的手忽然沉重地压了几分。
她被大手压得矮了一头，刚要开口，祁川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孟星来的尸体上。
其实已看不出人形了，膨胀的躯体倒在血泊里，只能从五官模糊地看到过去的样子。
他被抱在一个小师妹怀里，血将好几个同门染红，身体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何扶安倚剑而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瞧见了祁川，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人扑通一下跪在了祁川面前，求仙尊给小师弟救命。
祁川蹲下来，灵气探了探尸体，最后伸手将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这具身体再没有半点生机，回天乏术了。
即便是半神剑尊，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云巡却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一下子都低落了许多。
“剑尊师叔。”何扶安正跪坐着收拾小师弟的遗体，她的眼神在祁川的手探过来的时候燃起过一丝希冀，又很快黯淡。
云巡一直盯着师尊，看到他颔首，伸手慢慢覆上孟星来的眼睛。
“明日起，洪溪镇要搬迁了。”
问天门的弟子本来就少，养育一个孩子，都是同门各位师叔们一起照看。
祁川远离宗门，都能收到过不少来自师兄弟们寄来的信，十有八九在念叨收养的徒弟们。
由于洪溪镇之危只是暂解，谁也不知道下一波魔袭会不会卷土重来。祁川简单地为几位重伤者疗愈后，便到了宏宇府邸。
云巡将门闩合上，立刻解下乾坤袋。
满身是血的宏宇滚落在地上，眼睛红肿看不见眼珠子，勉强将眼睛眯开一条缝。
他将目光放远，在一片血红色的视线里，看到一位执剑少女立在尊者身旁，靠在稍远处的窗棂上，几乎遮住了透进来的光。
她像是站在光中受日月照耀的人，又像是主动遮蔽日光带来黑暗的人。
“……还、还我……”
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冒着血，身上的法器都被打烂了大半，直直地伸着手感觉下一刻就要扑到云巡身上去了。
云巡被他瞪着，扭头无辜地看了看师尊。
祁川伸出一只手拦在她面前，向前半步，冷冷的看着地下苟延残喘的洪溪镇执官：“你是何时发现洪溪镇地灵干涸而亡，你为何不上报。”
宏宇浑浑噩噩的只执意要云巡身上的地灵。
“上报？这只是、小事……我已经找到解决之法……”
“地灵，就在此处。洪溪镇之危……可解……”
他的眼睛里有浑浊的黑气在瞳仁间流窜，云巡从袖袍下面钻出去，蹲下来掐住他的脸，看向师尊：“是心魔。”
祁川看着她被弄脏的手，望着宏宇的脸，压下眉间的不悦：“你盗取的是燕临山地脉之灵，它不是你的解法。”
“燕临山荒无人烟。”宏宇咳了一声，“相较于洪溪镇千家万户，何其微乎？”
他抬起眼，只在朦胧间看到一袭白衣仙君之姿，高高在上，比起他们凡人，这些仙家何不食肉糜，心中早已没有凡人的死活。
祁川拧住眉头。
地灵关乎地脉，在天地之间如钥如匙，彼此相配。若是强行剥离，安于其他地方，也不会长久。
但是宏宇不在乎这个。
“天下之大荒芜之地比比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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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献于此地有何不可？”宏宇望向祁川，“仙尊大人，你说燕临山无人之地，比不得这人族成百上千活生生的性命吗？”
他的声音越发铿锵有力，句句在质问。
“地灵庇佑的是万物生灵，燕临山也并非只有人族。”祁川走到他身边，“你既为洪溪镇执官，若当真觉得心无愧对，何必偷偷摸摸行事。”
天地生灵循环流转，此地枯竭腐朽，自然有旁的福地应运而生，方能生生不息。
洪溪镇的地灵其实枯竭已久，人族对灵气的过度攫取也加快了地灵的死亡。但此地仍旧以福泽之地掩盖腐朽的本相，全托了当初在此地坐化先贤的福。
可即便如此，此地本该早已堕为无灵之地，寸草不生。
也难怪会有魔尊前来，他们最难以忍受人族踏足领土，何况洪溪镇有成百上千人。
“不能搬……不能搬！”宏宇的眼睛忽然瞪大，他在地上膝行几步，想要扯住祁川的衣角，被一道寒芒刺过来抵在心口，半分前进不得。
少女寒着脸拔剑拦在剑尊面前，仿佛他碰到尊者一下，都是对他的侮辱。
“仙尊，此地乃福泽之地，商道途经之所，多少人与这条路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的眼中黑气像浓雾般快要溢出来，已是心魔渗骨之相。云巡蹙眉，刚要给他一剑，从他身体里冒出大量的黑气，直冲面门。
她还没反击，就被祁川揪着衣领拎了回去。祁川抬起右手屈指挡在黑气前面，一道小小的浑圆□□压住了黑气。
宏宇一声嘶吼，砸破窗棂滚了出去。
“跟上去。”祁川转动手腕，平淡命令道。
云巡得令，宛若一道流光从窗户冲了出去。
一出门，两道巨大的双刃凭空而起，矗立在空地上，掀起巨大的空气震荡，引得天下五宗之人纷纷赶过来。有御剑飘在空中的、有从地底冒出来的、还有行走如疾风转瞬即至的。
宏宇浑身燃烧着黑烟，在众目睽睽之下先一步撞上双刃，随后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宏宇入魔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是罪魁祸首。”
“这是宏宇的武器双镜刃，乃是大虚境器修所铸，其中蕴含一个小天地，在主人性命危难的时候可幻化迷阵拖延敌人，以做保命手段，待上个几百年不成问题。”无极宗的修士大喝一声，从空中俯冲下来。
但在接近双镜刃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住。
一位器修看出来门道：“这是双门幻境，若非其主人，其他人破阵需得左右同时进入，境门才能打开。有人入阵后，镜口便会封闭。”
“大虚境幻境非同小可……”
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望向目视双镜刀仙尊，等到仙尊颔首许可，才松了口气。
但第二位最强便有所争议了。
天下五宗谁也不让谁，谁都想争一争这个最强之下第一人。云巡跟着祁川就要进去，也被拦了下来。她年纪太小，自然也不服众，最后也只有何扶安走上来，才免了一阵争吵。
祁川已经站在了双镜刃的一边，何扶安与云巡擦肩而过走了上去。
他们二人的手同时放在了双镜刃上，一道灵气冲入云霄，狂风刮过。
祁川尊者的身影消失不见，而何扶安还在原地。
“怎么回事？”器修纳闷地凑过来，双镜刃的镜口已然闭合。
方才明明有两人进去了。
“是谁？”
人群面面相觑。
何扶安下意识看向云巡，她倒是还站在人群中，对着大师姐投来的视线，无辜地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