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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嘘”

作者:圆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行至三叔宋镇宜一桌,气氛果然与先前截然不同。


    三老爷宋镇宜见他们过来,立刻携妻妾子女齐齐起身,笑容满面,礼数周到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他面容清癯,带着文官特有的温和书卷气,未语先带三分笑,姿态放得极低:“恭贺川儿和郡主新婚,佳偶天成,实乃我宋家大喜!”


    他举杯祝词,说的全是四平八稳的吉祥话,热情得恰到好处,却也止步于礼数。


    三夫人王清沅在一旁娴静地笑着附和:“昭宁郡主真是标致可人,与川儿站在一起,般配得很。”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谨慎地不与谢熙宁过多交汇,仿佛只是完成一项必要的礼仪程序。


    谢熙宁能敏锐地察觉出,三房依靠着镇国公府的荫蔽过着安稳日子,不敢得罪身为家主的宋凛川。


    但如今后宅中馈掌于二嫂高澄慧之手,他们亦不敢对这对新婚夫妇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以免引火烧身,被二房记恨。


    宋凛川显然也习惯了三房这般作态,并未多言,只举杯与之对饮,态度较先前对二叔时稍缓和些。


    谢熙宁亦微笑着饮尽杯中酒,心中了然——这看似最与世无争的三房,或许才是最难看清深浅的一潭静水。


    他们的沉默与顺从,未必不是一种待价而沽的筹码。


    到姑奶奶宋巧缨一桌时,她身边的赘婿魏谦抢先一步站起来,满脸堆笑,话却说得阴阳怪气:“昭宁郡主金枝玉叶,日后若有任何‘不习惯’的,可得多多‘包涵’啊!毕竟,咱们这军旅之家粗陋惯了,比不得锦国宫廷精细。”


    宋巧缨本就因魏谦这几日的挑唆而对谢熙宁印象不佳,此刻更是觉得这新妇排场太大,还惹来七皇子搅局,差点让宋家丢脸。


    她冷哼一声,接过酒杯,看也不看谢熙宁:“我们宋家是马上挣功名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郡主既嫁进来了,就快点学着当家理事,别总端着那套娇滴滴的做派!”


    谢熙宁闻言,心底冷笑,这姑奶奶嗓门倒是不小,可惜脑子不太灵光,竟被个赘婿当枪使。


    但她面上仍一副眼圈微红的小白花模样,声音越发柔顺怯懦:“姑母教训的是,熙宁定当谨记,尽快适应。”


    她端着酒杯的手似乎因被姑奶奶气场吓到而微微一抖,些许酒液“不小心”洒在了魏谦抬起的袖口上。


    “哎呀!”谢熙宁惊呼一声,慌忙放下酒杯,掏出自己的绣帕,一副欲上前擦拭的样子,“对不住,魏姑父,我不是故意的...”


    魏谦碍于场面,虽心中不悦,也只能抬手避让,连声道:“无妨无妨,郡主不必在意,一点小事。”


    就在这衣袖翻动的瞬间,谢熙宁指尖一枚无色无味的细末药粉,已借着帕子的遮掩,悄然弹入了魏谦的杯中。


    这药粉是她闲暇时配的,能让喉舌持续麻痹三五日,无法好好说话,最是适合教训这等聒噪无礼之徒。


    一直立在她身侧的宋凛川久经沙场,眼力何等毒辣?自然是将这小动作尽收眼底。


    若是平日,他必会制止这等小动作。


    但他早已厌烦这魏谦平日里在军中靠着姑母的关系作威作福,只是碍于长辈情面不便亲自出手教训。


    如今见自家夫人像只被惹急了悄悄伸出爪子挠人一下的可爱小猫,非但不觉得她阴险,反而觉得这记回击甚合他意。


    他唇角弯了一瞬,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还顺势上前半步,看似自然地挡在了谢熙宁与魏谦之间。


    “今日宾客众多,夫人初入府邸,难免紧张失仪,并非有意。些许酒渍,回头我命人送两匹新的云锦给姑父裁衣。”


    宋巧缨对这位手握实权的侄儿还是有几分忌惮,见他开口,只是又冷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谢熙宁见状,心底飞速回忆着皇后娘娘亲授的要诀:男子最受用他人仰慕崇敬之感,再叠加美人当前,效果更佳。


    若能借此良好氛围,今夜顺利同房,拉近些许距离,日后许多事,才好徐徐图之。


    于是她立刻仰起脸,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望向宋凛川,眸中仰慕之情更盛,软声道:“多谢夫君体谅...”


    那目光炽热又依赖,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救赎与依靠。


    宋凛川被这充满崇拜的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悄然升腾。


    “走吧,去下一桌。”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声音依旧平稳,却下意识地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而一旁的魏谦,在饮下那杯酒后不久,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喉咙如同被糊住,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但他又没有证据、无法指人任何人,便只能徒劳地张合着嘴,发出“啊啊”的气音,惹得宋巧缨又一阵不满的数落。


    “将军!嫂嫂!”副将陆时第一个蹿了过来,阳光俊朗的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可算轮到我们这桌了!兄弟们等得酒都快温了三遍了!”


    谢熙宁循声望去,只见一桌虽衣着正式,却依旧难掩沙场豪迈的青年将士正齐刷刷地站起身,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宋凛川终于松开一直握着谢熙宁的手,向席间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是我的副将——陆时,军医——温砚,还有十八骑的兄弟。”


    他的介绍虽言简意赅,但谢熙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提及这些人时,语气里那份信任与熟稔。


    一直紧绷着神经应对各方刁难的谢熙宁,感受到这股毫无杂质的热忱,鼻尖微微发酸,竟生出几分羡慕来。


    宋凛川能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有这么多真心为他高兴的袍泽相伴,是何其幸运啊!


    反观自己...最好的挚友昭阳公主、生死与共的搭档青榆皆远在锦国,身边唯有扮演着丫鬟角色的银杏相伴,却还需隐在忙碌的仆役之中,甚至连与她遥遥举杯对饮都做不到。


    她压下心底瞬间涌起的淡淡孤寂,端起完美的笑容,逐一举袖饮酒回敬。


    一股极淡极淡、若有似无的药香也因此动作,从她宽袖间飘散出来,混杂在酒菜香气和脂粉味中,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但温砚不是寻常人——他是个医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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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药材的气味敏感到了变态的程度!


    他鼻翼微动,断定这并非寻常女子熏衣或调理身体所用的温补药香,倒像是曾在某本孤本医书上读到的、一种失传的“噤声散”的配方!而且,这配方的成分之精妙,远非寻常郎中可为!


    温砚脑中飞速运转,一个惊人的念头劈入他的脑海——难道将军口中那位能治老夫人奇毒的神医,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娇柔美丽、仿佛不谙世事的和亲郡主?!


    他一个心无旁骛、毕生追求医道巅峰的痴人,哪里懂得什么掩饰情绪?


    当下,他那张清秀的脸上,表情管理彻底失控——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看向谢熙宁的眼神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狂喜!


    这表情在旁人看来,活脱脱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谢熙宁何等敏锐,立刻从他夸张的反应中推断出——这位医术高超的温军医,已然从方才对付魏谦时沾染的极淡药味中,把自己给认出来了!


    虽说她本意只想隐藏身手,并不打算隐瞒医术,但眼下,给顾云峥和宋凛薇下毒之人尚未揪出,敌暗我明,过早暴露医术绝非明智之举。


    她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飞快地抬起一根纤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嫣红的唇畔,做了一个俏皮又清晰的“嘘”的动作。


    眼神里带着几分请求,以及“你知我知”的秘密意味,甚至还流转着一丝狡黠的灵光。


    这小动作配上那倾城容颜和恰到好处的娇羞与神秘,杀伤力巨大!


    桌上这群常年待在军营、见惯了粗犷的汉子们,几时见过这般既美貌又透着神秘智慧的佳人?


    幸好他们个个肤色黝黑,只觉得脸上隐隐发烫,倒也看不出脸红!


    否则被将军看见,少不得一顿军棍伺候!


    宋凛川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不受控地沉了下来。


    他看着温砚那副“魂都被勾走了”的呆愣模样,再看看谢熙宁那“笑靥如花”还对人做“噤声”小动作的亲昵姿态,一股陌生而炽烈的躁意猛地窜上心头,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又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般不爽。


    这女人,对谁都笑那么好看吗?!


    就在这时,唯恐天下不乱的陆时也跳了出来。


    他本来就是个活泼性子,又因幼年创伤格外依赖宋凛川,有点“兄控”属性。


    此刻见温砚这平时闷葫芦一样的家伙竟然好像和嫂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顿时嫉妒了。


    他“唰”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一下子挡在了温砚和谢熙宁之间,叉着腰,语气酸溜溜的:“喂喂喂!小温子!你什么时候比我先认识嫂嫂了??”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转身就勾住宋凛川的脖子假哭,“将军!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现在有了夫人,就忘了和你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了对吗?连小温子都能比我先看到嫂子真容


    今早可还是我打点了好几重宫门守卫,亲自帮你去宫中接老父亲出来的呢!哎...我这次是真的伤心了!我的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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