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是桂圆的青梅竹马,两人一同入宫当差,情同兄妹。
和亲路上遭遇流云七刃截杀时,正是方泽驾车,也是他在混乱中掩护桂圆与谢熙宁互换了身份衣物,知晓自家郡主那惊世骇俗的杀戮手段。
谢熙宁和银杏考察他多时,确认其心性纯良可靠,便将他视为心腹,留在了身边。
桂圆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小跑出去。
不多时,方泽便匆匆赶来。
他穿着普通小厮的灰布衣裳,脸上还带着睡意和茫然,一进门就被屋内浓郁的酒气吓了一跳。
“郡主有何吩咐?”方泽的声音既关切又紧张,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惊喜”。
谢熙宁坐直了些,憋着坏笑凑近方泽,将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说了出来:“方泽啊~今日,就委屈你一下,代替我在这洞房里...等一等咱们的宋大将军!”
“啊?!”方泽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溜圆!
让他一个大男人,扮新娘等新郎?这...这成何体统?!
“万万不可!”银杏也失声惊呼,酒意都吓醒了一半!
她急步上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郡主!您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是要您以柔克刚,用美人计魅惑宋将军,令他甘为您所用!而非此等儿戏捉弄!”
她身为皇后安插的眼线,首要任务是确保计划顺利进行,而非让郡主由着性子胡闹!
在她看来,让方泽男扮女装,绝对会彻底激怒宋凛川,让素未谋面的两人本就脆弱的关系雪上加霜。
谢熙宁却嘟起嘴,委屈地借着酒意控诉:“宋凛川今日所作所为,让我与锦国颜面扫地!此仇不报,我谢熙宁三个字倒过来写!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这口气如何能平?”
她顿了顿,看着银杏严肃的脸,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银杏姐姐~等过了今晚,我保证!我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旨意,使出浑身解数,让那该死的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让他心甘情愿把兵符交出来!
方泽虽然觉得这事难为情到了极点,但想到今日关于郡主独自拜堂的流言蜚语,一股同仇敌忾的义愤涌上心头。
银杏眉头紧锁,想到郡主承诺仅此一次,最终无奈妥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今夜过后,奴婢定会寸步不离,督促郡主拿下宋将军!”
一场啼笑皆非的“偷梁换柱”大戏,就此在将军府的新婚之夜拉开帷幕。
银杏和桂圆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套为谢熙宁量身定制的繁复嫁衣勉强套在了方泽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谢熙宁的兴致达到了顶点,亲自操刀“易容”,拿起螺黛,将方泽原本清秀的眉毛画得又粗又黑,又用墨笔在他嘴角点了一颗硕大无比、还带着根毛的黑痣。
一番“精心打扮”后,方泽被推到铜镜前。
方泽只看了一眼,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抽搐,欲哭无泪。
主仆三人看着镜中那惊世骇俗的“新娘”,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了出来,完全不顾方泽的死活。
待三人笑够了,才七手八脚地将生无可恋的方泽扶到铺着大红喜被的床边坐下。
桂圆拿起那方被谢熙宁抛弃的红盖头,暂时遮住了那副惊悚的尊容。
她不会武功,虽万分想看将军的反应,也只能无奈地退回到专为陪嫁丫鬟准备的小厢房。
谢熙宁和银杏则迅速换上早已备好的夜行衣,如同两只灵巧的黑猫,悄无声息地翻上屋顶。
她们轻轻掀开几片瓦,露出下方房间的一角视野,屏息凝神,准备欣赏宋大将军回府后,见到他这位“千娇百媚”的新娘子时,那“精彩绝伦”的表情!
与此同时,通往汐京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披星戴月,终于在子夜时分,赶回了汐京城。
宋凛川利落下马,将缰绳丢给闻声赶来的门房守卫,大步上前推开将军府沉重的大门。
院内空空荡荡,只有几盏孤灯摇曳,映照着假山怪石,影影绰绰,宛如鬼魅。
平日府内训练兵将的演武场,此刻寂静无声,只有夜风穿过兵器架,发出轻微的呜咽。
喜字、红绸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今日婚礼只是一场幻梦,哪有半分办过喜事的喜庆模样?
宋凛川的心猛地一沉,剑眉紧锁。
谢熙宁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锦国皇室血脉,入府后却面对如此冷遇!
定是府中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或是某些族亲,在刻意刁难她!
正如母亲所言,他虽不喜这桩婚事,又岂能让一个弱女子因自己之过,再受委屈?
念及此,他胸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他甩甩头,将这陌生的情绪压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见见她,至少...亲口道个歉。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正房窗棂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
宋凛川放轻脚步,深吸一口气,极缓地推开了房门。
屋内陈设依旧,只是多了一些喜庆的装饰,一支红烛在桌上静静燃烧。
他的目光瞬间被床边坐着的那抹红色身影吸引。
那人身着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绣工精美的红盖头,身姿端坐,一动不动。
在昏黄的烛光下,竟透出一种孤寂而哀婉的美。
宋凛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竟一直这样坐着等他?
若他不回来,她是否就要枯坐到天明?
犹豫片刻后,他缓缓走近,在那身影旁悄然落座。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此刻,举国上下无人不知红盖头下的人已是他的妻子。
此刻,寂静深夜,红烛摇曳,佳人独坐...
一种属于男人的、最本能的好奇心,悄然滋生。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将那方红绸缓缓掀开...
烛光一寸寸漫过“新娘”的下颌、嘴唇、鼻梁...
最终定格在那张足以让百战将军魂飞魄散的脸上!
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如同毛毛虫般扭曲趴伏在额头上。
鲜红欲滴的嘴唇,仿佛刚生啖了血肉。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左颊那颗硕大无比的黑痣旁,一根粗硬乌黑的黑须,正迎风招展,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这哪里是什么传闻中貌美如花的昭宁郡主?!
分明是从地狱戏台爬出来的、专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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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丑角恶鬼!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宋凛川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头皮阵阵发麻,呼吸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定是走错了房间!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荒诞至极的噩梦!
极度的惊恐之下,身体的本能远超思考。
宋凛川身形如遭雷击般猛地向后暴退,后背重重撞在紧闭的房门上,发出巨响。
他左手死死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素来低沉冷硬的声音,此刻竟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是谁?!”
方泽强忍着笑意,捏起嗓子,用一种尖细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刻意模仿女子娇嗲的声调,娇憨地回应道:“夫君~您可算回来了~熙宁等您等得好辛苦!”
宋凛川只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喉头滚动,硬生生将涌上来的酸水咽了回去,脸色已然铁青。
方泽见效果拔群,戏瘾更足。
他“娇滴滴”地提起那紧绷到快要裂开的华丽裙摆,完全忘了女子莲步轻移的仪态,扭动着腰胯,以一种猛虎下山的姿态朝着门边的宋凛川“奔”了过去!
“夫君这是什么态度嘛!妾身今日受了那么多委屈...你不但不安慰人家,还躲得那么远!呜呜呜...”
说罢,他还翘起兰花指,假意去抹那光洁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同时嘟起那张“血盆大口”,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朝着宋凛川的脸就“亲昵”地凑了过去!
那颗巨大的黑痣骤然在宋凛川眼前无限放大,狰狞的胡须近地仿佛要扎进他的皮肤!
饶是宋凛川在尸山血海中也能面不改色,此刻也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直冲头顶——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身一闪,让方泽那“热情”的投怀送抱落了空。
“你绝非昭宁郡主!”宋凛川稳住身形,斩钉截铁地低吼,“你是个男人!冒名顶替的贼子!”
房顶上,谢熙宁的心猛地一沉:完了完了,彻底穿帮了!这戏还怎么唱?
就在她以为闹剧要提前收场时,方泽展现了惊人的临场发挥能力!
只见他突然停住踉跄,如同被抢了糖果的顽童,毫无征兆地原地蹲下,双手捂脸,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夫君若是嫌我貌丑,不愿与我亲热,直言便是!何苦污蔑我是男子?!”
方泽继续用那尖细的嗓音控诉,“我不过是长相随了我那已故的父王,略显英气罢了...这嗓音,也是因思念已故的双亲,日夜悲泣,哭坏了嗓子所致!将军如此羞辱于我,可曾想过我心中之苦?”
宋凛川闻言,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若此人所言非虚?她只是相貌和嗓音过于“刚毅”。
那自己方才的言行,确实是极大的冒犯和不敬!
就在宋凛川愧疚感隐隐滋生之际,地上的“谢熙宁”哭声骤然一收!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宋凛川僵在身侧的手!
“夫君莫忧!我虽容颜欠奉,但待红烛燃尽,夜色深沉,夫君瞧不清我模样时,我定会让夫君...”
“她”一边说着,另一只不安分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勾上了宋凛川腰间的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