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把笔记本抱到床上，把灯光调暗后便躺下闭目养神，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不急不慢等着他们回复。
事实上，由于方案质量不错，大的改动确实没有，来来回回讨论的大多是细节问题，虽然琐碎耗时但是并不复杂，再加上韩文清坐镇把关，着手几次修改后很快就过了。
凌晨2点，一切工作终于结束。
她原本应该抓紧时间休息，可这个时间，正是苏黎世那边比赛开始的时间。
之前的比赛她没有盯过直播，都是第二天看回放。
可今天是命运攸关的一战。
而且张新杰和张佳乐都要上场，与既熟悉又陌生的队友们攀登着另一座荣耀的巅峰。
沈凝又想起来方才那通跟张新杰似乎有点摩擦的那通电话。
在他们心里自己很嚣张，那自己眼里真实的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呢？
忽然涌上心头的怪异感融合了一点激昂的战意，很快冲散了困意，合上的电脑重新打开，沈凝趁着个人赛俩人不用上场的时候快速冲了澡，回来正赶上最关键的团队赛。
前面的比分仅落后1分，只要团战获胜就能翻盘。
沈凝从未如此紧张，也许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国家荣誉感，也许是因为队里有两个人在。
也许是她还没想明白的什么别的怪异的情绪。
她真的真的很想他们赢。
却没想到赢得那么壮烈。
在沸腾的主场欢呼声中，沈凝原以为会采取类似微草那种更加注重策略和配合的战术布局，谁都没有想到竟采取自毁式的极尽冒险策略让所有队员都高亢起来。
张佳乐、周泽楷和张新杰上演了颠覆认知的配合。
原本远程的百花缭乱直接近身对方骑士，不出意料被骑士贴身控制。
就在大家觉得张佳乐要出局的时候，张佳乐和张新杰同时释放爆炎式手雷和圣治愈术，直接自杀式带走了骑士，而又刚刚好留了百花缭乱一丝血线。
这种高水准国际比赛中，一丝血线能有什么用呢？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想不明白为什么用这种一换一的毫无谋略战法时，百花缭乱直接在队友的掩护下冲向对方的核心、队长所操作的战斗法师身边，企图再复制刚刚的做法消耗对方血量。
“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还会有效吗？”
对方队长的话十分不屑。
且不说战术这东西第二次就能策略性闪避。
单就圣治愈术还在冷却中、而百花缭乱只有4%的血量来说，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再者爆炎式手雷也没法立刻再使用，只能用其他伤害低的招式同归于尽，就算是硬接下一招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更何况他根本不打算硬接。
果然如意料之中，百花缭乱拿出伤害并不强的爆缩式手雷，对方战法立刻沿着伤害轨迹的对侧躲闪。
看着百花缭乱倒下后，对方的冷笑还未消失，莫名头部就中了一枪，再一看血条，直接砍了他半管血。
巴/雷/特/狙击！
还没等他爆粗口，乱射紧接着来了，战法立刻躲闪，同时急忙在销烟中寻找神枪手的身影。
当看到一枪穿云就站在刚刚他的盲区内的一瞬间，他终于明白这个自毁式战术的真正意义。
百花缭乱的自爆不是为了带走骑士、更不是为了换他的血量，而是为了麻痹他！
为了让他不重蹈刚刚骑士的覆辙而必须沿着他攻击的线路反方向躲闪！
一旦他的躲闪方向被提前预判，那盲区内的神枪手命中头部的概率就会大幅提升！
而巴/雷/特/狙击不仅是神枪手伤害性最大的招数，更有命中头部伤害翻倍的恐怖特效！
擦！
不到40%血量哪里经得住输出性伤害，就算他努力削了不少一枪穿云和赶来支援的夜雨声烦的血条，依然挡不住这如暴风雨一般的强烈攻势。
在队伍核心倒下后，对方的战术体系即刻打破，石不转和索克萨尔两个战术大师都在战场，很快就策应好新一轮攻势，石不转彻底放弃治疗、全力给攻击队员叠BUFF，索克萨尔把牵制流发挥到了极致，夜雨声烦不计后果全力输出。
直到最后，只剩一枪穿云一个人还活着，以3%的血量打败对方最后一人，艰难取得了比赛的胜利。
剑与诅咒，百花与治疗，还有神魔不认的一枪穿云。
五个人打出了开赛以来最暴力、最具摧毁性、最让人战栗的一场比赛。
30分钟里，沈凝感觉自己全程都在窒息中，心脏仿佛随时都会爆裂。
直到屏幕中“荣耀”的金色羽翼出现的那一刻，身体才终于从深海猛然冲出，呼吸到了渴望已久的空气。
太了不起了。
沈凝自认从小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即使偶尔冲动些也只是嘴上顶两句，极端心绪已经能控制得很好。
可此刻她竟控制不住流起泪来。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
是跨过山海窥见天光的心驰神往。
是一个坐在办公室里只关注着数字的人永远无法了解的勇气与荣耀。
霸图战队群里，所有人都刷屏一般高呼“牛逼”。
赛前几乎没有什么人看好，哪怕嘴里心里甚至行动上都在为国家队加油鼓劲，可也都知道要赢是多么艰难。
可他们就是赢了。
赢得疯狂又酣畅淋漓。
沈凝毫不犹豫，拿出手机给张新杰和张佳乐发了完全不加措辞的信息。
沈凝：你们真的太了不起了！
沈凝：恭喜你们！！！！
发完后，沈凝又点开了战队群，仿佛一个原始的没有思想的动物，靠着上头的本能支配着行动，想和他们一起共享这份胜利的喜悦。
沈凝：牛逼！！！！！
这一发，不光韩文清吃惊她没有休息，其他人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激动起来。
白言飞：沈凝你也没睡？！！！牛逼牛逼！！！
秦牧云：凝姐也激动地会说牛逼了！！！卧槽卧槽果然这场比赛封神了！！！
沈凝：没错！封神！！！副队封神！！！张佳乐封神！！！！
郑乘风：第一次看你打这么多叹号！
宋奇英：真的太厉害了，这种战损法可以当教科书了
沈凝：你们都可以的！都可以的！我们霸图所有人都可以那么厉害！！！
沈凝：可以的！！！
白言飞：妈呀沈凝你激动疯了吗
郑乘风：[捂脸.jpg]
秦牧云：凝姐，高冷矜持！
沈凝：你们都可以打出那么好的比赛！！！
沈凝：我相信你们！！！！！
宋奇英：沈凝姐……冷静……
韩文清：不睡觉发什么疯
沈凝：队长！我可以再写十个方案！！！
白言飞：妈呀你是加班呢吗？？
郑乘风：不会是写方案被逼疯了吧……
白言飞：这都几点了，队长你还是人吗？
韩文清：都睡觉去！！
沈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就像喝醉了上头，一边放纵着敲字，一边不住的流泪。
合上电脑后，她关了灯，钻进被子里捂住头，在静谧又漆黑的夜里慢慢深呼吸，眼泪这才止住。
等平静下来再点开手机，看着她刚刚发过的那些话，立刻把手机扣在床上，简直不相信那是自己说出来的。
太丢人了，她一向游刃有余、理性克制、优雅得体的形象都没了。
果然啊，他们觉得自己嚣张一点都没错。
嚣张到没脸见人了。
幸好还在放假见不到什么人，不然一上班多尴尬。
叮铃。
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响起，沈凝现在特别不愿意看手机，可想到也许是那个方案又要改，只能特别不情愿地钻出被窝打开。
张新杰：熬夜看比赛了？
是副队啊……
看来好像没跟他她记仇吧。
果然赢了比赛心情好了，连她之前不敬上级的话都不生气了。
沈凝：比赛挺重要的，再说就偶尔熬一次
信息刚发出去几秒，张新杰的电话就来了。
沈凝被这么一弄有些慌乱，连忙清了清嗓子，保证没有刚刚哭过的哑音，呼吸了两次，让气息保持平稳。
“副队？”
“即使是年轻人，熬一次夜也要至少3天才能缓过来。”
沈凝一听就无奈了：“你专门打电话就是说这个？”
“不是。”张新杰在休息室外的走廊深处，一边微微活动着右手，一边靠着墙打着电话。
“群里方案我看了，写得很好，真的辛苦你了。”
“啊……没事，应该的。”
“还有比赛的祝贺，谢谢。”
沈凝一时没接上话。
她想到，之前那通电话的最后的走向似乎就是这样。
加油。
谢谢。
可能是哭过之后胆子大了，沈凝说道：“谢谢这个词，6个小时前你就说过。”
“……原来才过了6个小时。”一向很关注时间的张新杰有些怅惘，“这一战好像打了很久。”
沈凝默了默，也从刚刚的揶揄中回归比赛时的心绪。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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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结束时，神枪手的衣饰在一片狼藉中，孤寂地随着风与硝烟摆动。
“是很久……就像古战场上两军倾尽全力经过了厮杀了好几个日夜，一片血海尸浮，只有一个将军提着剑，满身是血，满目也是血，在一片赤红中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太阳，而太阳也是赤红的。”
沈凝说的极尽文艺与苍凉，可张新杰竟然笑了：“看来你对周泽楷印象深刻，要帮你要个签名吗？”
毕竟最后活着的只有他了。
沈凝在黑暗中摇头：“将军只是个意象，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个将军。”
“……谢谢。”
“这回距离上次说‘谢谢’，只有不到一分钟。”
张新杰又是一笑。
沈凝问：“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嚣张了？”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骄傲。”
“骄傲？”
“嗯，一种与生俱来又兼具常年熏染而成的气质，应该是你的身份带给你的。”
沈凝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你知道了？”
“不知道，经理和队长没有说过，但是我大概能猜得到方向。”
“是吗……”沈凝毫不犹豫，突然就告诉了他，“我是沈中兴的女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告诉他。
但是沈凝有些期待他的反应。
对面一阵沉默，良久张新杰才开口。
“光皓集团董事长……可以告诉我的吗？”
果然啊，还是冷静如常的张新杰。
沈凝倒也没有什么失望之类的情绪：“都已经告诉你了，还问什么可不可以……不过其他人还是不要了。”
“嗯。”
原本该是一个很深的话题，可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又似乎早就了解对方的想法，谁也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沈凝干脆直接跳回了比赛的话题：“那个战术是你想的吧？”
“喻文州也上场了。”
“不像他，像是你的风格。”
“哦？我以为我在队里的形象是严谨冷静的。”
“外在的性格表露和内心总不一定完全契合。”沈凝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在床头舒服些，“能在霸图的人，心里都是有一把剑的。”
张新杰脑海立刻就浮现起刚刚沈凝描述的画面——一个将军提着剑站在血海尸骸之上。
“你说的对，表面上看到的性格说不定是一个迷惑。”张新杰顿了顿，开口道，“比如你群里那些话。”
沈凝一下子脸烧起来。
那么丢脸的事能不能别再提了！
“你可以忘掉的。”沈凝这话说的生无可恋。
“没什么不好，如果你一直是平时那副样子，你的目标恐怕也很难实现。”
沈凝沉静下来，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刚才瞬间觉得发烫的脸，被后背突然的一阵冷意降下了温度。
她的目标是要成为一个公司真正的管理者，上位的管理者，让人信服并能带领公司走向长远的管理者。
哪怕她从基层做起、工作得再优秀再努力，如果没有从内心真正感受并认同电子竞技，就无法把霸图引向更好的未来。
张新杰是想说这个意思吗？
她没有顺着回答什么，而是反问：“那你呢？失控过吗？”
张新杰回答地很平静：“那年夺冠的时候哭了。”
“有点难想象呢。”沈凝轻笑，“副队摘下眼镜抹眼泪的样子。”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什么感觉呢？”沈凝问。
是和她刚刚那样，情不自禁的样子吗？
“……等下次有那种感觉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那还不快？世邀赛夺冠就行了。”
张新杰一笑：“希望是。”
夜晚一通诡异的电话，达成了一个诡异的约定，两个人似乎都诡异地各自向前走了一步。
沈凝终于涌上了困意：“是不是快到发布会时间了？”
“还有10分钟。”
“那你快准备吧。”沈凝看了看表，已经快四点半了，她也能再睡两个多小时。
楼道一端传来喊他名字的声音，可张新杰没有动作，还是靠在墙上，表情仍旧严谨威重。
之前虽然肯定沈凝的能力，并相信她可以处理好任何工作。
可他如今才真的确信，沈凝可以成为战队的一份子，与他们所有人拥有同一个奋斗的方向。
“沈凝。”张新杰最后在挂断前叫住了她，“为了霸图，一起加油吧。”
那边传来简洁干脆的回答：“好的，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