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的到来就像及时雨，帮助分担了很多训练之外的各类杂事。
能力强、工作积极、还懂得适时维护人际关系，张新杰基本都没怎么操心带新人的事，很多都是直接交给她，最后都能得到很好的结果。
于是放心交接后，张新杰和张佳乐踏上了去苏黎世的飞机。
与此同时，战队其他队员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除了在本地的白言飞、宋奇英偶尔下午过来训练一下，基本上一整天整层办公区间就只有沈凝和韩文清两个人。
两个工作狂魔的世界只有工作。
“队长，训练营那边发过来了上半个月训练情况和下一步的训练计划，我大致按照之前副队的分析方式整理了一下，你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沈凝把报告递给韩文清，并简单解释道：“周玉静冒尖挺快，上周PK战胜率达到87%，不过在训练数据上倒没那么显眼，不知道是不是自信心或者爆发力之类因素的影响，我觉得可以再观察一下。赵宇洪和梁成一直都是表现比较好的，但爆发力一直都差点，跟周玉静算是两个类型。其他人目前看还不太成熟。”
韩文清目光在报告上的各类图表之间逡巡，眉头不时蹙起，头完全没抬便吩咐道：“回头让他们把训练视频给我调出来。”
“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我截取了几段。”
沈凝回旁边的办公室拿了笔记本后迅速地调出视频，韩文清基本就在没有等待的情况下，目光从报告移到笔记本播放的视频上，时不时来回对照一下。
着重看了沈凝挑出来的三个片段，韩文清在训练报告下面的签批建议上加上了“加压”两个字后便签了字，合上文件夹就递给沈凝。
加压。
看来是想通过进一步的强度激发出他们的潜质或者说暴露出更多问题，那么未来一段时间尽管战术重心偏向张新杰，但果然风格上还是更偏向爆发力量一些。
毕竟宋奇英、白言飞、秦牧云都是属于强攻型选手，霸图一时间还没有往类似微草那种支援策略方向转型的意图。
文件夹的递接之间沈凝思考了很多，但她快速转回了思绪，继续有条不紊汇报下一项工作：“这个是上半年的工作总结，副队走之前给我了初版，因为很多数据没出来所以空着一部分，昨天出来后我添加上了。”
添加的部分单独做了标记，韩文清一向相信张新杰，因此只简单看了添加的内容。
数据简洁，文字干练，小标题提炼精准，可以说相当完美。
“很好，发给人力吧，再给新杰邮箱发一份。”
“好的。还有一件事，我记得财务李主任之前问过你新赛季是不是确定没有转会计划？你跟她们回复了吗？主要是有的话一般涉及金额很大，对下半年预算和报账有影响，还是得赶紧提报。”
韩文清这才想起来李垚一周前就跟他问过，沈凝正好也在。
只不过当时在谈一个人所以一直没给信，如今没谈成，一直也忘了跟财务那边说。
“今年没有转会，我会跟李垚那说。”
张新杰这一走，一堆签批流程要从他这儿过，韩文清整天脑子都是胀的，幸亏沈凝在，不然真是扛不住。
“明白，那我这边没有别的事儿了，先去送文件了。”
“辛苦了。”韩文清这话如今说得发自肺腑。
沈凝出去后，韩文清给李垚回了信息，就往椅子上一靠，看着桌上那盆许心暖送的盆栽植物玉树如今养的挺拔秀丽，心情这才放松一些。
她还起了个名字，叫“小玉”。一听就是小姑娘起的名。
不仅如此，本来是养在自己家里的，之前比赛时忙，很少回去就干脆把小植物带到办公室养着，被她有一次去家里帮忙打扫发现不见了，还可怜兮兮问是不是被养死了，语气间心疼得很。
得知被他拿到办公室了，又喜笑颜开，还夸他细心。
那时候很久没见面了，光是看着微信的几句聊天记录，脑海里就能浮现出她生机活力的模样。
韩文清伸手摸了摸盆里的土，不潮也不拔干，捏了捏叶片也很紧实，脸上少有地挂上了很淡的笑。
小玉。
许心暖。
关系公开前总是背着人，再加上赛季很忙，一两个月不见得见上一次。
如今终于公开了，夏休一个多月能有个短暂的同居，是要多陪陪她。
韩文清已经在搜晚上买点什么好吃的菜，两人好好吃一顿，却不曾想电话突然打进来，还是沈凝的。
一个楼里送个文件还能出事？
“喂，沈凝，怎么了？”
“队长，你现在方便下5层人力这儿来一趟吗？”
沈凝声音不算大，但比平时急切了许多：“销售一部和二部主任在人力这儿快打起来了，周围全是人，吴总和分管销售的赵总又都出差了，你能先把他们稳定下来吗？”
刚放松下来的韩文清立刻觉得大脑发紧，紧压着愤怒努力让自己平静：“等着，我马上来。”
虽然大家喊的都是“韩队”，可韩文清是跟着吴蒙一起把霸图创立起来的，不仅是创始人之一，如今也是分管着战队和网游部两个核心业务部门的副总。
即便不分管销售部门，韩文清的职位在那儿，依旧是让人敬畏的存在。
乱糟糟的局面最终在他的威压之下平息，不服气的两个人仍旧骂骂咧咧，被韩文清忍无可忍拎到会议室里单聊。
沈凝自然没有资格进去听，不过在混战对骂的过程中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销售一部谈了一个游戏直播的广告合作，两边意向价格都还聊的挺好，结果笑着把客户送出电梯后，销售二部的主任竟然背着人跟客户说，他们可以把价格再压低一点，并且附赠一个场景植入，当然条件就是跟他们部门签合同。
客户也是个正经公司，不是唯利是图没有底线的，这一听简直对霸图的产品定价体系和销售体系产生质疑，如此混乱又不正规，哪里值得合作？
于是负责人跟销售一部十分不满地陈述事实后，表示不考虑跟霸图合作，转头去找了蓝雨。
好好的一单子生意，就这样被自己人给背刺搞没了，销售一部主任直接领着一部门的人冲到隔壁展开骂战。
销售二部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客户又不是指名给你的，怎么我们就不能接触”，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于是乎两个部门越骂越凶，最后直接掰扯到人力，叫嚷着对方如何不讲武德。
沈凝对此真的叹为观止。
明明都是西装革履的体面人，竟也能出现这种低劣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手段与街头谩骂一般无二。
她以为哪怕各部门间存在竞争关系，对外至少也应该是一条心的，是要共同维护公司权益和形象的。
原来只有她这么天真。
整了这么一出，沈凝也没有什么心思工作了，在办公室里想着这里面的纠葛。
韩文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凝面色沉重的思索模样。
他敲了敲玻璃门，见沈凝回过神站起身，说道：“去吃饭。”
恍然间才发现，早就到了饭点，已经快12点了。
“我一会儿点个外卖。”
“外卖？”韩文清不解，“才几天食堂就吃腻了？”
“那没有，反正就一个人，干脆点外卖在屋里吃了。”
“我跟你下去。”
沈凝：……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隐晦邀请韩文清同吃午餐的意思。
正想着怎么拒绝，韩文清直接下了命令：“快点，有事和你说。”
“……好的。”
食堂里熙熙攘攘，与夏休冷清的战队办公室气氛截然不同。
两个人找了个相对偏一点的角落就坐，韩文清看着沈凝餐盘里的一堆绿色杂乱蔬菜，不由开口：“你就吃草？”
沈凝：……？
“是轻食。”沈凝实在忍不住吐槽，“队长你这是什么形容词。”
“心暖说的，这种东西就是草。”韩文清回道。
“是队嫂吗？”
韩文清点头默认。
他可知道，许心暖虽然各种挑食，但真的挺爱吃肉，前一阵来霸图的时候见了肉眼睛里都发光，还评价那些翠绿色的减肥餐就是一堆杂草。
说的可不就是沈凝面前的这一坨。
沈凝：……
她自然不好评价或打听上司女朋友的事，只得岔开话题：“你之前说有事是有新的工作吗？”
“不是。”韩文清一边吃，一边依旧顶着一张严肃的脸问道，“公益方案被否的事想明白了？”
沈凝筷子一顿，点了点头：“之前还没太明白，今天终于明白了，原来公司利益和部门的利益是不一致的。”
公司关心的有经济效益、有品牌形象、有投资价值、有社会认可。
而部门关心的，只有自己的K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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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销售部门只关心收入和利润。
只因为一个客户，就让两个销售部门突破了底线，可想而知如果她当初提出公益建议，让所有利润全部捐赠的话，销售部门怕不是要直接打上门。
在他们眼里，作为战队成员的他们，KPI是尽可能地获得胜利和荣耀，而不是打着“为公司”好的旗子贸然介入其他部门的利益领域。
“明白就行，以后别犯糊涂。”
从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可以看出来，沈凝是难得的聪明人和干事儿的人，但是毕竟太年轻，纵然有家庭背景下耳濡目染的眼界和气魄，终归经验太少，搅不清纷杂利益关系的染缸。
“嗯，就是觉得有点失落吧，拓展公益方向是有利于公司的。”
“我已经把你提的方案跟吴蒙说了。”韩文清说完，就瞧见一直低头的沈凝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有些意外，还有些期待的样子。
韩文清直接浇灭了她的幻想：“别有太大期待，虽然是个好方向，但集团给公司定的发展目标是这两年突破性盈利，今年任务量是去年的两倍，至少在这之前公益不可能是公司的关注点。”
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她也早就想到这个想法短期内注定会彻底流产。
沈凝低头不语，筷子扒拉着餐盒里的苦菊和生菜，一口也没夹到嘴里。
“你也不用这个表情，你爸的做法没错，电竞烧钱厉害，去年公司才刚扭亏，如果不巩固下去，一直融资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被资本抛弃，集团也不可能一直留着这个亏空，公司破产也是迟早的事，那种后果更是谁也负担不起的。”
沈凝轻叹了口气，点头“嗯”了一声。
沈凝知道自己父亲沈中兴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
传媒领域巨头之一光皓集团董事长，旗下有院线、网络视频平台、广告、电子出版等多个垂直领域公司，并在七年前以前瞻性眼光收购了霸图俱乐部，在资本的助力下帮助霸图战队在装备研发和技术领域实现巨大突破，终结了三冠王嘉世的王朝，次年拿下第四赛季冠军。
也是从此时开始，俱乐部被商业化收购成为了趋势，开始了更正规的公司体系运营时代。
在父亲的影响下，她也喜欢商业，大学学了管理，并在金融机构实习以了解更多经济领域情况。
父亲给她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未来某一家子公司的负责人。
这个未来可能很长，也许是10年，也许是20年，也许以她的能力一辈子都成不了，只是一个平凡的员工。
但无论如何，为了达成这个梦想，她必须不断学习再学习，这也是她进入霸图的目的。
作为目前最受瞩目且还处在上升势头的行业，可以学到的东西太多。
而战队助理又是霸图里最能接触到各种部门、各类工作的绝佳职位。
沈凝从小到大一直很优秀，也很自信，如今真正进了职场，终于明白自己距离目标的距离又多么遥远。
那不是能力上的不足，而是认知层面的巨大鸿沟。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幼稚的？”沈凝开口问。
“现在不幼稚，以后就会成为思维固化的废物。”韩文清并不否认沈凝的天真，却也肯定了这份天真的重要。
在他看来，所谓幼稚、天真、不切实际、空想主义，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是思考、创新、不落窠臼、推陈出新。
也许受制于前期经验和视野局限，一些想法确实难以落地，是一种空中楼阁。
可这些点子未必不是好的，也未必不能在今后的成熟完善中成为重大转折性决策。
可怕的是永远墨守成规，那才会把一个企业搞死。
不得不说，韩文清这话听着生硬又不留情面，可在沈凝心里确实是一种激励和慰藉。
这还是半个月来，韩文清第一次跟她聊这么深入的东西。
“谢谢你，韩队。”沈凝真心实意道。
“不用，换个听不懂的说了也白说，我也没有想教你的打算。”
沈凝吃了两口黄瓜，内心一阵无语。
一句夸的话非得用怼人的比喻说吗？
“你是不是只对张新杰和队嫂才会正常说话？”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他俩不会绕着弯子怼人。”
沈凝：……
你也知道这是绕着弯子怼人啊。
她有点怀念能正常说话的上司张新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