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赛季落幕，霸图惜败于兴欣，止步四强。
韩文清一个人在队长室，手里拿着林敬言的退役申请。
终究又一个老将要离开了。
韩文清本想再劝说激励一下，可林敬言当时带着微笑跟他说，转会到霸图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里自己签了一个“军令状”——再搏这一个赛季，不成功便成仁，绝不留一丝退路。
很难想象是这个看起来无比温和的人做出来的决定。
韩文清当时便没有再说什么。
如今拿着这退役申请，还有离职审批单，轻轻的几张纸，竟让韩文清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很惋惜，也想到了他自己。
可这有什么可怕的？
韩文清心里笑了一下，如鸿毛拂过泰山。
他拿起笔，痛快地在两份文件上面签了字，正准备打电话通知林敬言，这时候办公室座机响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韩文清，忽然心里一个突突。
赛季结束后会打队长室座机而不是私人电话的人，按照惯例，除了人事部门外，就只有……
财务部。
偏偏张新杰有个荣耀世界邀请赛的沟通会，出差两天，这会儿不在。
麻烦。
韩文清蹙眉，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
“喂！韩队吗？”
这火急火燎的女声，果然是熟悉的财务部主任。
要完。
韩文清应了一声，接下来话筒中就传来一波如枪炮师一般凶猛的输出。
“韩队，不是我说你们，你看看这次的报销发票贴的！说了多少次了，必须是在白纸的左上角把发票横着贴！纸上写明白时间和用途！然后白纸对折过来，一个人是一摞！”
“你再看看这次你们队里拿过来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票混在一起，居然还有营养品的？！还好多都不写用途！这让我们怎么报！”
“尤其是那个张佳乐！就算他过来时间不长也有两年了吧？说了八百遍了他怎么就记不住！这回更好，仗着我们这儿新来的财务小姑娘面子薄，直接把不合格的票让人家小姑娘给贴！”
“我知道你护队友，那也不能欺负我们不是？我还护着我的人呢！财务给战队的政策是全公司最宽松的！预算是全公司部门里最多的！”
“别人都是发票必须三个月之内报，知道你们临到比赛忙，弄不过来，允许半年之内的票都可以。”
“别的部门除了贴票还必须线上填报走流程，你们线上都不用，票交过来就行，我们财务给你们优先处理！”
“可你看看现在？你们是比完赛了，我们正是半年报对账最紧张的时候！新来的小姑娘忙得加班一个礼拜了天天晚上10点钟回家，还得哭着给张佳乐贴票！”
电话中的愤怒堪比十个黄少天叠加，把韩文清气得手指关节直响。
他一个快30岁的大男人，能被指着鼻子骂得体无完肤真是太没脸了！
真是恨不得捏死张佳乐这个混蛋。
“对不起，你给我个名单，我马上让人过去拿票重贴，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韩文清压着火，耐心赔礼道歉。
“名单？还要名单？除了你和张新杰的全都不合格！之前好过一阵儿，怎么比了个赛就打回原形了？！张新杰的票次次贴的标准，半点毛病没有，其他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那是因为之前都是新杰统一把关！
因为有其他工作，他比张佳乐还提前了一天去北京，结果就差这么一天，这群不省心的就野了！
韩文清火气又上了一层，努力控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继续安抚同样愤怒的财务主任。
“我这就让他们去给你们道歉，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驳回，让他们自己担着。”
“什么担着，能让你们担着吗？都让员工自费那财务是干嘛使的？！行了，赶紧的，今天必须弄完，这票都要过期了。挂了啊。”
说完，咣当一声，韩文清觉得世界破裂了。
他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最恶劣的祸首张佳乐那里，接通后终于爆发了忍了很久的怒火。
“张佳乐，你他妈给我立刻滚去财务赔礼道歉！不然就收拾东西给我走人！！”
正在北京开世邀赛团队会议的张佳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两边的张新杰和方锐清楚地听到话筒韩文清中气十足的声音，黄少天还幸灾乐祸，冲过去直接把电话按成免提。
张佳乐努力坐回位子，小心翼翼地说：“老韩，我这现在也过不去啊……”
“过不去也得去！！你长能耐了啊？！让新来的财务姑娘给你哭着贴发票？！财务主任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整个会议室：……
“啊……”张佳乐对财务部主任的恐惧跟对自家队长一模一样，他已经准备好双重赴死的悲惨结局，可看了一圈会场，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我跟副队都在北京开会，确实过不去……”
韩文清感觉手机都要被自己捏爆了。
一口血涌上来又半途堵住的感觉，恨得牙痒痒还无可奈何。
张佳乐，你很好。
韩文清咬牙切齿撂了一句：“今天会议结束立刻给我滚回来！”
然后果断挂了电话，把所有怒气积攒起来，发泄到了下一个倒霉孩子身上。
那一天，据说霸图战队除了出差的张新杰和张佳乐，所有队员几乎是跪着进财务部、抱着一堆单子哭着出来。
在会议室集合后，又被韩文清疾风暴雨一般从头批到尾，比输了比赛还要恐怖，整层都能听到霸图队长的怒吼输出。
而北京的荣耀联盟总部会议室，所有人目瞪口呆，向张佳乐投去悲悯、外加戏谑的目光。
黄少天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哎呦呦张佳乐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虽然老韩很凶吧但是能把他气到七窍生烟也是人才。啧啧欺负财务小姑娘啊霸图可真是把宝贝当成草，新来的妹子哭着给你贴发票，这要是在蓝雨我贴你一脸，让你比僵尸都僵尸……”
楚云秀握着苏沐橙的手，假惺惺抹眼泪：“怎么办，我有点慌，张佳乐不会也欺负咱俩吧。”
苏沐橙配合着嘤嘤了两声，惹得张佳乐急得直拍桌子：“喂喂喂，你们不知道发票有多少，好几十张啊。”
叶修：“呵呵。”
王杰希：“呵呵。”
李轩：“呵呵。”
“哎我说你们……”
张佳乐还想再辩解几句，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新杰慢慢摘下眼镜，放到会议桌上，轻轻的一声，让张佳乐的立刻收了声。
张新杰语气没有起伏，听起来冷静得很：“发票多，这不是破坏报销规定的理由。”
说完，他看着张佳乐，面无表情。
会议室一时间安静下来，张佳乐懊恼地揉着头发，其他人见张新杰开口了，也不好再奚落张佳乐，毕竟是霸图内部的事。
静止了几秒，只有喻文州开了口：“你们没有战队助理吗？”
张佳乐欲言又止，看了看张新杰，决定还是由自家副队来说比较好。
不涉及什么秘密，张新杰实话实说：“之前有，但是走了，后来一直招不来人。”
孙翔问：“为啥走了？”
张新杰顿了顿，说：“抗压力差。”
会议室众人：……
懂了，是被老韩/韩队给骂走的。
不愧是霸图。
即使如此，喻文州还是带着善意继续建议：“还是再招一个吧，琐事多，你一个人扛着总归不是事儿，分散精力，得不偿失。”
旁边有两个人附和着点头。
张新杰这才把眼镜又戴上，冲喻文州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两天的世邀赛碰头会结束了，张新杰和张佳乐直接退了第二天的票，当天傍晚就飞回青岛，直接回了俱乐部。
一进会议室，就看到所有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桌上全是发票，所有人都耷拉着脸，贴票写说明。
唯独韩文清不在。
宋奇英丧丧地喊人：“副队，张佳乐前辈，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们……也被老韩骂了？”
“可不是，疾风暴雨一下午，比0分输了比赛还可怕。”白言飞说着，伸手把旁边一摞发票塞给张佳乐，“赶紧贴吧，小心队长回来把你……”
话说到一半，白言飞一手在脖子前，横着划了一下。
张佳乐抽了抽嘴角：“他骂都骂过了，不至于还要杀人灭口吧？”
“不，他一定会杀了前辈你这个罪魁祸首。”秦牧云从玻璃房会议室往外看，确定当事人没在，凑过去跟张佳乐继续说。
“队长刚骂嫂子了……”
“不可能！队长简直宠妻狂魔，前几天才刚公开关系，热度刚下去怎么可能就骂起来了？”
“还不就是这堆发票闹的。队长气急了，逮着我们骂了快一个小时。正好两个骚扰电话打进来，被队长挂了之后，没一会儿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了，他忍无可忍接起来就骂‘你他妈打这么多次是不是有病’，然后就给挂了，手机啪得往桌上一扔。”
张新杰仿佛看到了结局，轻叹了口气：“然后你们发现手机上最后的通讯页面，显示的嫂子的名字？”
“没错，这事儿真是赶巧，太寸了。”
“所以队长现在去找嫂子了？”张新杰问。
白言飞指了指外面的拐角：“正打电话呢。”
郑乘风压着张佳乐坐下：“前辈你赶紧贴吧，不然等队长回来你就惨了。”
“我这……也不只有我贴的不对啊！”
“但你是最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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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恶劣的，承认吧，欺负新来小姑娘的张佳乐前辈。”
张佳乐：……
张新杰面上看不出什么，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给一屋子人贴了一个最标准的报销发票模板，然后就回了队长室。
过了一会儿，一脸铁青的韩文清回来了，看到张新杰回来，总算是没那么糟心。
“回来了？什么时候去苏黎世？”
“一周后出发。”张新杰看着韩文清不算太好的脸色，问道，“没事了？”
韩文清“嗯”了一声，往椅子上一靠，满心疲惫，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似乎像是被水草包裹一样，只有不挣扎才能透口气。
真是被张佳乐那帮不省心的气死了。
要不是他女朋友脾气好，他真的要掐死张佳乐。
张新杰看着，想到目前战队的情况，不得不承认喻文州的建议对霸图来说是必要的。
他开口道：“队长，招个战队助理吧。”
韩文清听后睁开眼睛，看向张新杰。
张新杰继续说：“林敬言前辈退役，霸图新赛季没有引进新的战力，奇英补位，但他毕竟经验不足，团队的训练、磨合，还有双拳法家的战术都要调整，如果能有助理分担日常工作，确实可以提高效率。”
不可否认，自从荣耀职业化以来，战队挂靠俱乐部，企业化、商业化运营的模式成为常态，许多除比赛之外的事情接踵而来。
尤其对于副队张新杰来说，除了日常的接待、交通报销，还有公文报告、活动日常协调、采访对接沟通、论坛留言处理等各种事务。
韩文清明白，虽然张新杰目前都承担下来，但也确实挤占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分散肯定会对战队产生影响。
再加上这次的财务发票事件……
韩文清揉着太阳穴，没什么犹豫，直接点了头：“招吧。”
当天晚上，张新杰就写了申请，由韩文清发给了战队老板吴蒙，末了还加了一句“招不到张新杰就转会”作为威胁。
吴蒙心想，招不来助理还不都是你这个铁面神给吓得！如今还赖上我了？还要威胁我？
“到底谁是老板！”
他恨恨地回了一句，然后“口嫌体正直”，给人力总监立刻发了信，连夜在公司内部所有工作群发了内部招聘公告。
其实所有人都没抱太大希望，能在公司内部招到一个能力好、抗压强、个人也有意愿的，概率能低到负值，人力甚至都安排人准备社会招聘的海报了。
事实正是如此。
等了三天，一个内投的简历都没有，人力跟领导还有韩文清他们确认了一下，准备第二天就发社会招聘。
结果还没等招聘信息发出去，第二天一大早，吴蒙就把韩文清和张新杰叫到办公室，指着旁边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笑着介绍。
“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战队新助理，沈凝。”
这一波搞得猝不及防，张新杰还算冷静，拿起简历跟韩文清一起扫了一遍。
倒是很意外。
——斯坦福大学管理学硕士，25岁，今年刚毕业，不是霸图员工。
两人再抬眼过去，就看到老板笑得让人闪瞎眼，让人恶寒。
而女生呢？
年轻，微微的卷发，非常明丽又不浓的妆容，眉眼精致，穿着白衬衫、半身短裙、高跟鞋，经典的职业套装衬得出身材和成熟的气质。
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在男人心里极漂亮、极有魅力的女性。
韩文清和张新杰都是极正直的人，人家女生漂亮、体面、经济条件好什么的跟他们没关系，也不会有过多恶毒的揣测。
但是，社会招聘信息都没发布，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今儿一大早就给带过来一个根本不是霸图员工的人过来？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内部招聘信息的？
怎么能绕过面试直接就拍板钉钉的？
办公室一时间没声音，气氛十分尴尬，可沈凝面上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吴蒙开了口。
“那我先去外面等。”
吴蒙笑着冲她点点头，顿了顿，看向张新杰说道：“小张，你带她去旁边的会议室，可以先聊聊情况。”
看来是有不能让他知道的高层密事了。
张新杰很识趣地应了，很自然地引着沈凝出了门。
可惜韩文清的不满已到了临界点，在办公门门关上那一刹那，直接把简历摔在吴蒙桌上。
门是关上了，可韩文清的声音却还是传了出来。
“走关系走到队里来了，吴蒙，你自己脑子进水没人管你，别把战队一起拖下水！”
声音穿过门板，明晃晃地打了沈凝的脸。
饶是沟通经验丰富、万事不怵的张新杰，一瞬间都感受到了死亡般窒息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