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就是苍山院的天,他的态度一摆出来,映禾与云早就是再有想法也只得先歇了心思。
晚间海棠来了一趟,带着大夫人院里的人,将荧蝉休息的地方收拾的妥妥当当,临走前拉着荧蝉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子话,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荧蝉托付给映禾。
“她原是大夫人院里的,多少规矩不晓得,你们只管教她,若是教不好,只管来跟我们说,我们找她爹娘去。”
映禾与云早一脸和善,当即便拉着荧蝉的手,给荧蝉塞了一盒子化瘀膏。
大丫鬟个个都讲究体面,就算是真要做些什么,也多是钝刀子割肉,不会明火执仗的苛责人。秦观月这样的做派,连海棠都瞧不上,甚至原先还有些嫉妒荧蝉的的海棠见了她的惨状后,那点旖旎心思也散了个干净。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往后多个靠山,帮荧蝉在苍山院立了威。
“荧蝉?”
荧蝉回屋里收拾匣子,刚将手里的化瘀膏放好,便听外间有人喊她,瞥眼镜子,没瞧出不妥,这才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沈麟的长随——墨影,墨影是男子,敲了门便退到阶下,见荧蝉开门出来,一脸和善的解释:“你今日刚来,许多东西怕是都不曾准备,世子赏了化瘀膏给你。”
荧蝉站在门前道谢,想了想,从屋子里掏出来一个香包:“这香包是驱虫的,挂在窗台床帐上,晚间也能休息的好些。我初来乍到,多谢墨管事照料了。”
云早的窗户在荧蝉与墨影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开了一条缝,仿佛耐不住好奇一般,无声无息的凑在窗前。
她那屋子住久了,门扉都不是簇新的,天长日久的磨损下来,此时冒出一声绵长刺耳的吱呀声响彻游廊。
刚刚升起一些的窗门立即欲盖弥彰的缓缓降下,刺耳的声响止不住。
墨影好笑的敲了敲云早的窗户,问她怎么还不睡,云早嘀咕了一句什么,砰的一下合上窗户。
“你且安心养伤,世子今日用的饭食比往日还要多些,可见你的手艺世子是喜欢的。”墨影往后又退两步,话语之中犹带安慰:“云早的性子就是这样,多相处相处也就好了。”
荧蝉听明白了墨影话里的意思,沈麟不喜欢她的人,但喜欢她的菜。
不晓得往日沈麟用饭的饭量,如今有墨影说这些,荧蝉便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问他:“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墨管事。”
“世子平日里可有什么忌口没有,今日是刚来,不大好问,但晚间瞧着世子在喝药,府医可有叮嘱?”
荧蝉没想到沈麟看着一切正常,能走能跑,晚间竟然还是喝药。
应当是战场上带下来的什么伤,但伤在何处,内伤外伤都不知晓,如今只瞧着一切正常,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刚刚落住一只脚,万万不能出错,叫映禾抓住把柄。
墨影思索片刻,只说叮嘱了不能吃发物。
荧蝉福身谢过墨影,两人就此分开,云早气的在屋子里一下下捶身前的荞麦枕,想不明白为何荧蝉偏偏这样命好,又偏偏性子稳的像个王八一样,怎么激都激不出一丝火气。
云早意料之内的没有睡好,眼下隐隐青黑。被映禾瞧见,戳了几回脑门。
荧蝉早已离开,天不亮就去了大厨房给沈麟做早食。
今日晨间当值的还是刘妈妈。
天不亮,大厨房那个里已经忙开了,几个掌勺妈妈已经在岸边揉面的揉面,炖汤的炖汤,见荧蝉来,笑着同荧蝉打招呼。
刘妈妈瞧过一圈,绕到荧蝉面前来:“那群小蹄子昨日给你气受了?”
大厨房的这些人消息最是灵通,一日里要往主子院里跑三五趟,什么消息大厨房这边总是先知道的,昨晚苍山院摔了一盘子青笋炒猪肚,自然也瞒不过大厨房的耳目。
刘妈妈当时与荧蝉装作陌生人,此时又恨不得在荧蝉面前生根。
见荧蝉不说话,刘妈妈说的越发起劲:“那群小蹄子我是知道的,之前大夫人身边的海棠去,也吃了排头呢。”
“那一院子的小丫头,但凡有个平头正脸的,都叫那两个大的给撺掇着撵出去,说什么不安分,我呸!”
“分明就是那两个最不安分!”
荧蝉见她越说越不像样,眼帘一掀,刘妈妈便反复哑火一般,住了嘴。
“妈妈与我关系好,自然瞧不得我委屈,但府里人多眼杂,妈妈也别连累我才是。”
刘妈妈自己有靠山,出了事一推四五六,此时若不制住她的嘴,往后出了事还要牵扯到荧蝉。
“我如今在世子院里,比不得从前,便是有个什么,也没人护着我,我如今只想着,安安生生在世子院子里,做个顶顶好的厨娘,也免得叫旁人顶了我的位置去。”
荧蝉两句话,说的刘妈妈安分不少,一整个早食都在荧蝉面前来回溜达,几番欲言又止。
无论刘妈妈在她面前晃几次,荧蝉只当做看不见,安安分分做自己的马蹄藕丁玉米小馄饨。
放了一点点瘦肉,再用一点点荤油,炒一盘子之前大厨房腌制的酸菜丝,半梗半叶,搀着一点点带筋的肉丁,做成馅揉在饼子里。
厚的是发面饼子,薄的是炕饼,再有一份鸡汤馄饨,满登登三样,再配一份素三丝,山药红枣羹,干湿都有,只看沈麟的口味。
装在青白釉高足盘子乘着,发面饼子一指多厚,暄软如云,一掰开里面便露出刚刚好的一层馅料,不多不少,浑然不似外面买的菜饼,油大菜咸,一切恰到好处,反而生出了锦上添花的妙感。
炕饼轻薄酥脆,中间夹着一点干干的馅料,肉丁和酸菜梗经过烤制,与发面饼子又是全然不同的风味。
鸡汤小馄饨,馅料也不一般……
沈麟出身侯府,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也住过军营,饥荒时连带石头的糙米饭,烤田鼠都照吃不误。
如今用了荧蝉精心准备的早食,方才知晓她那一句专擅小厨房的分量。
确实……有些本事。
荧蝉便在外间与里间的夹道站着,安静的仿佛一尊精美的人偶。
今早的菜色是荧蝉一人做的,小炉子做菜,总比大锅饭精细。
沈麟用着觉得不错,那碗山药羹几乎未动,倒是发面饼子和馄饨都吃完了,剩下的两个炕饼叫沈麟赏了墨影。
难得早食用这样多,这般已然是对荧蝉手艺的认可,走前还留了话,说是晌午不回来用饭。
荧蝉便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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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拿了针线出来,找了处日头好的地方,一点点做针线。
云早从她身边来来回回路过几次,也不见她问,越发气的想要闹出些动静,仿佛一只蠢蠢欲动想要将架子上的琉璃瓶推下来的猫儿。
“你不生气?”
知道她这是憋不住了气了,荧蝉仍旧淡淡的绣花,银针一下一下穿过绣布,仿佛一位极有耐心的猎手:“生气什么?能留在世子院里,我怕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云早没听见想要的回答,越发气恼,然而不等她再问些什么,钱多多便施施然过来,瞧见云早一身桃花比甲配百迭裙,俏生生的宛如新鲜水灵的蔷薇花,当即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沈麟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
“穿的什么样子,不三不四,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转头,矛头又对准荧蝉:“一个两个都是下三滥的狐媚样子,大日头底下绣花,装什么蒜?!”
云早一肚子怨气叫钱多多直愣撞上,沈麟不在院里,云早说话也不客气。
“钱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穿的都是府中绣房所出的制式衣裳,连制式衣裳都要被说一句不三不四……”云早斜睨一眼钱多多身上的银红色百迭裙,腰带紧的要命,将腰勒捆出两圈软肉,活像个葫芦,里衣都穿不正,日日衣裳都比旁人多露一截领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青楼跑出来的娼妓!
荧蝉收完最后一针,将东西取下来,针线筐一一收好:“给正院妈妈送的寿礼,手艺不好,叫钱娘子见笑了,听闻钱娘子戎马出身,瞧不上我这粗浅手艺也是正常。”
针线筐小小一个,端在手里轻飘飘的,上面摆着的正是荧蝉绣的佛纹抹额。
手艺是实打实的好,就算放到外面去卖,也能换些银子。
“钱娘子不妨坐一坐,今日世子午间不回,总归苍山院的伙食好些,不会怠慢了娘子。”
“也省的娘子回去,冷锅冷灶,一人用饭也不得尽兴。”
钱多多有个怪癖,那就是自己吃饭不许人伺候,必须让随侍的丫鬟跟着一道用饭,否则便要生气,说人人都是爹生娘养,没有天生就比谁人矮上一头的道理。
等人坐下了,她又不管,小丫鬟们便半蹲马步着装作坐在凳子上,一粒米也不敢用。
嘴上说着人人平等,有欣喜与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所谓的平等,不过是钱多多用来伪装庆贺的大旗,院子里谁不知晓她如何做派,谁也不乐意往她跟前凑。
云早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冷锅冷灶,都是大厨房做饭,哪有什么不同,就是有,那也是夫人心疼世子,给世子的赏,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说着,眼睛上下扫了一圈钱多多,看的钱多多紧皱眉头:“你瞧什么?!”
云早眼中泛着显而易见的讥讽:“瞧钱娘子是不是从前在边境没吃过京城的菜样,否则怎么日日来寻世子用饭呢?”
钱多多还要和云早掰扯,荧蝉顺势退出,在屋子里给抹额钉了一颗品相极好的南红上去。
这南红本是大夫人赏她的手串,如今拆一颗下来,也瞧不出什么。
如今沈麟不喜欢她,她还得先找了牢靠的靠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