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用不着这么想。”
话是这么说,但多少也显得苍白了。但于齐盼而言,她向来是信一套,做一套的,是以她垂了眼。
那地上被打扫得很干净,没了蒙尘,就能接住洋洋洒洒的光了。
她还是安慰道:“总归还是有几个人能信的吧。”
万璲摇摇头:“如果我说不够,你会觉得我贪心吗?”
“当然不会。其实在我看来,人不只是贵在知足,也贵在有所图。”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鞋子竟是挨在了一起,不过仅是碰着一道边,无人愿去计较。
不过二人还是靠得太近了些,胳膊并着胳膊,肩贴着肩的,齐盼不敢再有所动作,甚至连说话都开始柔声细语了起来:“像我就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我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想做出头鸟,也不想做什么大英雄。只要每天吃穿不愁的,能安心地做喜欢的事,就足够了。”
“那你打算出宫以后怎么过?”万璲侧了头。趁着齐盼低眉思索的工夫,他仔细地瞧着她,从额头看至下巴,最终他的视线停在她脑后那绺并不听话的头发上。那头发向外翘出了些,大概是睡坏了,不过并不显眼,要不是他认真猜了半天也觉不出来。万璲想着,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要抬起,顿时就有凉风侵来。他只好作罢,后知后觉地才道自己这是逾矩了。
幸得齐盼开了口:“也许去江州。我听郑尤雁说那里远朝堂,少纷争,还四季如春,风景如画的,最适合住人了。我就在那儿开间画铺,做个小老板,新人半折,故人免费,讨价还价者就双倍。”
“你既说起他,我倒是记起来了。你这些天得找个日子去趟祈年殿,他有东西要带给你。”
“是什么?”齐盼好奇。
“这么想知道?”看来万璲应是知情的。
“早知道晚知道,都得知道的。”
“那为什么不肯晚知道?”
齐盼低了眼,嘴角瞬间挂上了笑,复又抬眸,但那眼里倒不净是笑意了,还有丝不怀好意。
她道:“你让我知道的,和旁人让我知道的,难道能一样?”像是吃准了他会败下阵来,齐盼又一脸正色地点了头:“肯定是不一样的。”
果然听了这话的万璲当即就坦白了:“是从梅海带来的。这样说,你可满意了?”
“那就是春福的东西!”齐盼喜道。
话已至此,万璲只好点了头。但说是点头还是夸张了些,他那样只能算作是自欺欺人地抖了抖下巴。
齐盼见状憋了笑,但见万璲没了话,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满地意有所指:“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要换成咪咪听了,它还知道摇下尾巴呢。”
万璲听言低笑出声:“想不到你也会有心急的时候。只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方才还暗道不好,现下又能叫他不紧不慢地说起道理来了,“不过就算你心急,我这话还是得一句一句地讲。”
齐盼撇嘴:“那我不也得一句一句地听?你要快些说,我哪会催着你。”
岂料话到了嘴边,万璲竟是说不出口了。但适才他却是有好些话的:想问她可归来否,但江州路远,只怕颠簸折腾;又想问她可会念己否,但来日长长,还是盼她少些不必要的记挂才好;然他最想问的,才是他最不该开口的。他想问她,能不能别走了......万璲如是想着,竟渐渐觉得余光里的月亮已然暗下了。还是走吧。他宛若下了决心般终于转了头,望着头顶触目可及的一整片淡下的墨色,不由心道这皇宫的天还是太小了些,小到连个缺了边的月亮都留不住。
他道:“那便预祝齐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了。”
倒是个好词。齐盼满意点头:“那就借你吉言了。”
不过她那好一通周全打算实是她适才才想出来的。她也惭愧极了,只觉愧对了自己当初的信誓旦旦,问过了郑尤雁何处适合长居后就再没想过别的,光顾着在心里念着要走,却不曾有一刻再想过将来。
她兀自恍惚之际,却听万璲问道:“我还没问过你,你在现代是何年岁?可有过婚配?长得又是何模样?”
齐盼难得见他别扭模样,当即收起笑,故意板着脸冷声说:“郑尤雁没告诉过你不要瞎打听女人的年纪吗?更何况你怎么还好奇我那些?”
万璲神情慌乱起来。他极其不擅长说“对不住”,少有的几次几乎全在齐盼这说了。眼下那长得极美的眼睛不敢去看她:“你......你若恼了可......”他换了副语气,较方才的软了不少,应是在好声说着好话,“对不住了,你就当我不曾问过吧。”
“其实,我长的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齐盼有些羞于承认,她初照镜子时就觉得这张脸虽水灵,后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她十年前,还是学生时候的长相,“不过,你看到的是我十七岁时候的样子。”
“至于现在......”齐盼摇摇头,“你还是记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吧。这个样子的我最好看。可惜没用这张脸多谈几次恋爱。”
“谈恋爱是什么?”
“就是——"齐盼斟酌再三,言简意赅地和万璲解释,“谈情说爱。不过我上一段感情已经结束一年多了,现在单身。你知道单身的意思吗?”
万璲摇头。
齐盼道:“单身的意思就是暂时没有人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地挂念。”
那便是没有婚配了......“那你在那边叫什么?”他又问。
“齐盼。”
“也叫齐盼?”
齐盼点头,却突然笑出声:“算起来你还得叫我声姐姐。我在现代可比你年纪大。”
“不叫。”万璲答得果断,“你可莫忘了如今你这模样瞧着可比我小不少。”
“可我毕竟不是她。”齐盼指的是齐盼。
万璲却看得通透许多:“我倒是觉得你们既碰上了巧合,就得顺着巧合来。保不准还是桩缘分。你说你十七岁时有憾,善丹青;而齐家三女现今也年十七,同喜丹青。一个抱憾多载,一个却草草了却此生。就当是彼此给个成全,她令你从头再来,你便替她好好活下去,还要活得漂漂亮亮的。”
“那她的过往我又该如何替她担起来?听春福说,齐家人对她......”齐盼欲言又止,“那天我让你答应帮忙保齐家人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那是这家人欠她的,若有愧,就让他们一直愧疚下去;若无愧,便让他们下辈子一一偿还了。这些都是他们的事。至于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齐盼若有所思地点头:“要我替她活得出彩的话……那我这生意还是得做大些,到时说不定我还来京城开间分店,专赚你们皇家人的银子。”
“我都还没见过你的本事,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放心将这生意交给你?”万璲挑眉,“不若过些时日给你我画上一副。”
“为什么还要加上我?”
“不止要加你,我还要再加上咪咪。”万璲一本正经地解释,“谁叫先朝就有个只会画男人的画师。听说后来宫里的娘娘都恨上他了。既有先例在前,我不得慎重些。”
见万璲自顾自说着,齐盼却忽地计上心来。前段日子她还和孟玉容打听过太后的模样,但孟玉容却告诉她想知道不如去问万璲自己,眼下倒确实是个好时机。是以齐盼边仔细打量着万璲的脸,边状若无意地问起:“你是像太后多些还是像先皇多些?”
万璲警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你长得好,我想知道这是谁的功劳还不成吗?”
万璲认真思索了一番:“比起父皇,我和锦环应当都更像母后多些。尤其是锦环,她现在的眉眼神韵已经和母后当年别无一二了。至于我,母后说我的这张嘴最像她,说话像,模样也像。”
齐盼了然,在心里记下,继而又问:“那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璲摇摇头:“这我也不好说。只知道宫人称她仁厚,但往往对我尤其严厉,可对锦环却仍是慈爱的。不过我这些年也算是想明白了,要不是当初我有那个储君身份在,母后待我也应当会像待锦环一样,累了便和她一道听会故事,困了便能在她屋里歇下。她本就不是个多严苛的人,也实在是被那些人逼出来了。我记得她爱读书,但不爱看圣贤书,而是些话本子。我刚会认字那会还翻到过一册,是讲织女戏牛郎的。后来我才发现那册书应是母后自己写的。”
“自己写的?”
万璲点头:“那册书用的是宫里的纸,不像是从外面搜罗来的。且虽说她认真书写时和平日里所写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但在她写到‘江’字时,最后一笔横往往不是顿下,而是顺着笔势带过的勾起。”万璲不由叹道,“果真是红墙碍人啊。若非她被宫中事务所累,我想她定是妙红阁的常客。”
“妙红阁?这是什么地方。”
“专是供人听书的。那年母后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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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书稿留下。我就让郑尤雁拿到妙红阁里去卖。竟还是些上乘品。于是我就让他陪着去听了一场。说的还是当初我翻到的那个织女戏牛郎的故事。”
天的那头已经露出点鱼肚白来了,但距离他们这儿仍还远着。
“宫外有意思极了,等你出去以后就多看看,多玩玩。”
那也得心无旁骛地玩才能尽兴。她心知孟玉容至今都仍挂念着江景然,但睹物思人,远不如睹画思人来得直接、痛快。
“贵妃曾说我和江皇后像极了,这是真的吗?”
万璲蹙眉,随即也打量了起来:“论五官并不像。但你们的痣却是一样的。”他原先就觉得齐盼面颊上的这一小粒深褐色的一点眼熟,直至当晚临睡前他才记起原来同样的一颗他在江景然的脸上也见过。虽说一别四五年,但他还是羞赧的,第二日便绕路去了长幸宫那告罪,还叫人多摆了好些那人生前爱吃的糕点果子。
齐盼又道:“贵妃说江皇后有会说话的本事,只要她想,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点倒是不错。”万璲说,“但这全赖景然她眉眼间皆是正气,无论她说什么,都极易让人信以为真。”
“那她是何样貌?”
万璲却生疑了:“你做甚要问得这般细?”
“我......”齐盼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说辞了,只得看看两侧的屋子,望望头顶的天。
天,亮了。至少已有半边是亮起的。
齐盼惊喜地将手从裘衣里伸出来:“你看,太阳真的出来了。”
但人也起了。
这日轮到夏竹扫院子,是以天一亮他就起了。不料才出门,就见台阶上坐着两人一猫。
猫!他慌忙跑回屋子,却见笼子果真是开着的,他只得哭丧着脸跑了出来。
“皇上恕罪。奴才昨夜里好像忘记锁笼子了......”
“无妨。”万璲自是不在意这些,也不好说咪咪是他偷偷从夏竹屋里接出来的,只是下一瞬,他见着那从隔壁屋子里走出的人竟陡然变了脸色。
“皇上,您这不是在和昭仪胡闹吗!”人还未走近,蒋德才便急急叫嚷起来。
“蒋公公,其实我们不冷的。皇上他还给自己灌了汤婆子呢。”齐盼在旁心虚道。
怎奈话音刚落,厨房里也是一声惊叫。
满月从里面跑了出来。
“昭仪,小厨房的锅被烧穿了!”
齐盼看向万璲:“你......你是用我的锅烧的水?”
只见万璲适才抿紧的唇松了开来:“朕才用这一次,谁能想这锅这么不经折腾。”
“你!”
蒋德才见形势不妙只好出来打起圆场,苦口婆心地劝着两人:“二位主子,您看这外头冷,这锅也得换,您二位还是先到里头去歇着吧。”
可谁叫他们被裘衣裹紧了,手忙脚乱地齐齐要站起时竟又齐齐跌了下去。
一时间,撷芳宫里没起的要起的便都跑了出来。
齐盼被冬露按回到了床上:“我真的没事,这屋子里太闷了。”
“昭仪就算没事,也得在屋子里回个暖才好。”冬露难得板脸。
齐盼还想再让冬露通融通融,却见万璲正被蒋德才盯着躺进被子里,忽觉心情疏朗开怀起来。
“蒋公公,我刚没和你说,皇上晚上还咳嗽了。”
万璲没料到齐盼会这般“诋毁”,只得辩解:“朕那是清了下嗓子。”
齐盼不理:“蒋公公,皇上他这算是承认了吗?”
蒋德才同冬露相视一眼,道:“这奴才哪敢置喙。但今早事儿不少,奴才还得去趟司务局,烦请昭仪顾好皇上,莫让他再胡来了。”
“公公放心吧。”齐盼应得轻快,看人走了,她率先下了床,拉过凳子坐到万璲榻边,“我这是奉命行事,你可不能赶我走。”
万璲也坐起身。他们方才不过是轻轻一摔,眼下不过是胳膊肘还有些疼。
他听言道:“我的话你不听,蒋德才的你却全听进去了。”
齐盼摇起手指:“非也非也,我谁也不听,只听我想听的话。”
深冬的清晨自有其泠冽之气。不多时,原先的人声又渐渐变为了扫地声,擦柱声,以及时不时传来的簌簌风声。
齐盼听着听着,竟是又来了困意,就这么趴在榻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此觉,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