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长相清俊的青年。
陈美人不曾看他,只让小景慢慢扶着她坐到桌边,不咸不淡地说:“你倒是来得巧了。”
那青年将托盘搁下:“奴才还能不记着美人?”他说着看了眼小景,“莫不是姐姐又在美人这说叨些什么了?”
小景当即一记白眼;“你可顾好些自己的差事吧,成天油腔滑调的,没准明儿就被人抓了错。”
只道这李元宝称银子时好不仔细,小景又忍不住道:“这会儿子又开始绣花了。”
“可不是姐姐在这叫我害怕。你不见我手都抖着?”
陈美人嗤笑:“今儿一口一个的姐姐叫着,竟是难得。”
李元宝接话:“这几天光顾着帮主子办事,都没顾得上你这边。今儿可不得多多赔罪,省得有些人伤了你我情分。”他说着,挑衅般地看了眼一旁的小景。
陈美人见了便同小景递了个眼色。
小景会意,但走至门边时还是不住嘱咐:“美人,这回可莫像上次那般迟了,省得住那南院的起疑。”
陈美人不以为意:“我自心里有数。”
落霞宫分南北两院。北院坐南朝北,南院坐北朝南,两院相对而建,规格大小相似,但因北院常年少光,是以显得要比南院阴冷不少。
不过若论资历,这南院是原轮不上王美人住的。可她却是正儿八经的洛州王氏出身。即便王氏风光虽不及从前,但声名却至今仍在。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这个小门小户又岂能和偌大一个王家相提并论。因而当初还是她主动让出了这南院,只是不想那王美人竟还是个不讲客气的。
但想到王美人今日那冒失的笨拙模样,陈美人又不住感慨:“想来那南院的心气儿是被磨没了。”
李元宝正替陈美人捏着肩。而今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他也不再刻意提着嗓子:“美人是不知道,主子在宫外可是真记挂着你,知道你受了委屈,后来那王家可不是完了?”
“这话说的。”陈美人反手摁住李元宝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漫不经心地摩挲起来,缓缓抬眼,“难不成不是义父自己想对付的王家?”
“但王家倒了后,那王美人不也抬不起头了?”
“元宝。”陈美人突然唤了声。
“奴才在。”
“若我日后曝尸荒山,你可愿为我冒一回险,替我收个尸,再建座碑?届时碑上,定要写明了‘陈忠山之女,陈义云’几字。”
李元宝急急打断:“美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元宝在她身前单膝跪下,“主子护着你还来不急,又怎会这般对你?”
陈义云默了默:“你说到底,还是他那边的人。元宝,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陈义云轻抬起李元宝的下巴,“从他今日要我将有孕一事传扬出去时,他便算是彻底舍了我了。”
“元宝,你不要一口一个美人。叫我名字,就像那晚一样。听话。”
“美……美人。”李元宝彻底跪到了地上,两手虚抱住陈义云的腿,“奴才哪敢?”
“我今日见到了那个人。怪不得义父要找你,原来他同你像极了。”陈义云捞起李元宝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这个孩子是你的,你难道不想认回来吗?”
“孩子?”李元宝生怕自己的力道大了,只敢小心地贴上,“原来像奴才这样的人也能有个孩子......”
“你想看到他出生吗?”
“可奴才何德何能?”
陈义云垂眼:“兴许再过些时日他便能动了,也不知义父愿不愿意让他留到那个时候。”
李元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美人放心,主子那头可还指望着小主子平平安安呢。”
陈义云听言,转而单手撑着头,看向别处:“原来他还真打着那个主意?”
李元宝不知其意,只当他们还在说着那胖乎老头:“美人四年前就跟了主子,他的主意您能不知?”
陈义云摇了摇头,由李元宝替她捶着腿:“你日后还是少让人往我这送鱼汤、鸡汤的了,今天小景在贵妃跟前差点就说漏嘴了。”
不想李元宝却一脸疑虑:“什么鱼汤?奴才不过是在司务局里当差的,这手哪能伸到膳房。平日里也只能给您带些宫外的糕点,还有主子赏的果子和茶。”
但陈义云原先蹙着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了:“那应该是小景记岔了。”她顿了顿,“不过这孩子倒是会挑时候来,想来日后也是个聪明的,只是我竟有些舍不得将他浪费在那些事上了。”
“小主子能聪明那也是随了美人的。”
“孩儿尚小,往往都离不得母亲的庇护。但如今他还在我腹中,我就得指望着他活下去,每每想起都觉得愧疚。”陈义云拦住李元宝的动作,迫使他看着自己,“但若是他的亲生父亲也能护着他,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能安心不少。”
李元宝眼里微动:“美人想说什么?”
怎奈话至嘴边,陈义云还是改了口。她叹了口气:“也罢,你回去就告诉义父,陈年旧招还是勿用为好。”
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一阵吵嚷。
“李公公这会儿在替我们美人称银,月儿姑娘不妨再等等?”
月儿却在门外大声叫唤起来:“敢情是你们陈美人的银子金贵,才称个几两就要称这好半天。”
陈义云不理门外,只同李元宝说起来:“可不是我金贵?”
“在奴才心里,自是您最金贵。”
“这话可是你说的,才不是我逼出来的。”陈美人说着看向门边,“看来这世上到底是蠢人多些。你去吧。”
待李元宝出了门,小景便端着从膳房里拿的吃食进来了。
陈义云揭了盅盖,拿了汤勺搅了一搅,当即用袖子捂了鼻子,忍着恶心将盖子重新盖上。
“怎的又是鱼汤?”想到李元宝的话,她沉声问道,“这些菜都是谁端给你的?”
小景不敢隐瞒:“是膳房里有个叫罗四的。”
“罗四?你确定他叫这个?”
“婢子听膳房里的人都是这么叫他的。应当是新来的,婢子从前都没见过。”
陈义云听了,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柜子:“去拿几两银钱出来。”
“美人是想?”小景犹豫。她方才才将李元宝送来的月例收好,若是现在就拿出来些,那她们这月所能使的银子便真的不多了。
陈义云却突然道:“小景,义父和我之间,我非要你选一个呢?”
“美人怎突然说起这个?”小景面上一僵,柜子的钥匙被她紧紧攥进手里。
“你是随我一道入宫的。你陪了我四年,但义父才收留了你和你弟弟小半年。我以为你会很好选。”陈义云看向了小景,“难道在你心里,你我这几年扶持相伴的情谊终敌不过你同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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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主仆情吗?”
“不是的!”小景仓皇跪下,“婢子对天发誓,婢子对您绝无二心!”
陈义云笑道:“你知我从来不信这个,你现在这般又是在做什么?不过,这些年也多亏有你陪着,我还是得送你两句话。”
“婢......婢子听着。”
“第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柜子里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你心里知道。”不等小景开口,陈义云又道,“第二句,当断则断,当杀——便杀。”
杀!小景一下瘫坐到了地上。
彼时屋里还没有燃灯,是以屋里的人便只凭着屋外的尚还存着的那一点光亮才能勉强视物。
但天已然暗下了,小景看不太清眼前之人的轮廓,但兴许是那人略显散乱的发丝擦乱了她本来的模样,让她只猜得出那人应当还是不着痕迹地笑着的;不着痕迹得令人难辨其中真假。
委实是太难辨了——小景不住趴下去,只觉着头顶正有只鬼魅直盯着她,还轻声细语地说着些要死要活的话。
“难道你当真不恨你那好赌的生父吗?”
“婢子......婢子不敢。”
“是不敢恨还是不敢杀?”
陈义云的手还是凉了些,小景直被她冷得一个哆嗦,刚抬起的头便又要低下去,怎奈还是被那只手掐住了下巴:“要不让我来亲自教教你?”
“这......这只怕会脏了美人的手。”
陈义云轻笑出声:“这哪会脏到我的手,刀又不是我递的,人也不是我杀的,不过是时候到了而已。”她说着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元宝虽说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但我却不舍得让我这孩子叫你姑母。我只会让他喊你一声姨母。小景,你真舍得让你的侄儿还未出生就摊上麻烦吗?我看住那南院的应是已经有所察觉了。”她顿了顿,“对了,你弟弟上次来的时候还同我说起,王家小郎君在西城建了座赌坊......”
“美人的意思是要我引父亲去那?”
话未说完,小景的唇瓣便被人按住,只听那人道:“话不必全讲出来,你心里头明白就好。等明日你去将罗四叫来后,剩下的那些银钱我便都给你了,就当是我送你让你去买个清静的。这些年你跟着我也是受苦了。”
“那王家小郎君的事您看何时办才成?”
“听闻东羌人来了后会一直待至十五,咱们总不好真让他们刚到就看了笑话。但若错过了这难得一览的北朝风采,也确实叫人可惜。你可明白了?”
小景正色:“婢子明白。”
陈义云转回身子,但看着眼前的菜已然没了胃口,转而起身亲自将屋里的烛火一一点燃了。
但见这些才点着的火苗正兴奋胡乱蹿着,她也不急着用灯罩罩上,道:“小景,我也不逼你,只叫你从心而选。你若是选了义父,我不会怪你。只是......”她的视线侧向身后之人,“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义父之于旁人也是个随时可弃的奴才。如今,他已两足陷进泥里,退无可退,而我,尚有脱身回旋之可能。”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有人跪地:“婢子愿为主子您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陈义云不语,只一味小心仔细地用灯罩罩住了那簇火苗。眼下它显得安分极了,暖融融的一抹亮色映在女子的眼底。
她道:“记住,后日去悠然居的东西别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