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分明看见他额头青筋时不时跳动，知道他在忍着吐出来的冲动，不由笑了笑。
“你笑什么？”他嘴里塞满草药，保持平静，问。
“你知道我从前是学什么的吗？”
“学……什么？”宋言之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但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不就是学些琴棋书画？
云黛道：“我以前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为了了解各种草药的药性和味道，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在亲自品尝和试吃各种草药。所以，我早就习惯了草药的味道。吃了也不会觉得难以下咽。你大可不必忍耐。”
宋言之愣了片刻，跳起来就跑。
隐约传来呕吐的声音。
云黛安稳坐着，拿树枝拨弄柴火。
宋言之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怔怔出神的侧脸。
被他用刀片划出一道伤口的侧脸。
她原是极度甜美的容貌，面色透净，没有半点瑕疵。
可多了这一道疤痕，犹如最珍贵的美玉多了道裂痕，不免令人扼腕。
宋言之心头升起难言的感觉，放轻脚步走过去。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休息。”云黛平静说道，“一炷香后出发。你应该还记得怎么回十全镇吧？”
“记得。”
“好。”云黛不再说话。
沉默一会儿，宋言之说：“你饿吗，我可以去找些吃的来。”
“饿，但是吃不下去。”
“你……还好吧？”
云黛看他一眼：“你在关心我？”
宋言之移开视线，看向火堆：“毕竟你救了我，我这人恩怨分明。”
“哦？我倒想知道你如何个恩怨分明。先杀了我，再救活我吗？”
“对不起。”
“想想你姐姐吧，有什么对不起的。”云黛淡道。
宋言之抬头看她：“你就非要让人恨你吗？”
“无所谓。”云黛朝他笑了下，“我这个年纪的人了，又不是小女孩子，对外人的看法并没有那么在意。”
宋言之没说话，片刻后道：“你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女孩。”
“多谢夸奖。”
云黛抽一根粗的木棍站起身，“该出发了。”
宋言之看她浑身脏兮兮，长发蓬乱着，到处都是伤，忍不住皱皱眉。
云黛率先走，走了几步，听见他说：“你不是要跟着我走的吗？”
云黛回头看他。
“往这边走。”他指了反方向。
“下次早点说。”云黛抱怨，“知不知道我走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磕磕绊绊跟在宋言之身后，宋言之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她。
眼看着云黛越走越慢，宋言之干脆蹲下身：“我来背你。”
“用不着。”
“何必逞强？”宋言之皱眉，“我知道你腿疼，照你这样的速度，天黑前也走不出林子。入夜后会有很多野兽……”
“昨晚我没遇到。”
“那是你运气好。”
“我的运气一直都好。”
“……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到十全镇，见你的家人？”
云黛想了想，觉得有理。
她趴到宋言之背上。
宋言之背起她，忍不住在心里想，她真轻。
你要我如何补偿？
他背着她绕过小溪，路过陷阱，忍不住走过去朝里面看。
云黛道：“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宋言之没说话，还是看了。
他看着陆二仰面躺在陷阱里，面目全非。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云黛说：“你姐姐和姐夫都死在我手里。”
宋言之绕开陷阱，走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当年知道姐姐的死讯，我已经杀了趁机纵火抢劫的人。那是陆家的家仆，趁乱生出歹心，想要欺辱姐姐，抢走家产。因姐姐拼死挣扎反抗，他恼羞成怒纵火伤人。”
云黛道：“这样的恶仆，迟早是祸患。”
“是。但或多或少，此事与你有关。”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鞭打你之后，其实已经出了气。并不曾想过要真的杀你。只是陆二……”
“你也就比陆二多了一丝良知而已，比他好到哪里去？还划花了我的脸！”云黛想到这件事，就气的冷笑。
“这的确是我的错。”宋言之背着她，一步一步，走的极快，但很平稳。
不至于颠簸的难受。
但云黛并不买账。
“你一句轻飘飘的话，能抵偿我的脸吗？”
“你要我如何补偿？”
“我听说你很有钱。”
“我没什么钱。”宋言之摇头。
“胡说，你既是十全镇老大，怎么会没钱？我是认识前一任老大的。能进十全镇寻求庇护的都是有钱人。”
“我和姬文渊不一样。”
“没用。”
“你别误会，我只是对钱没兴趣，不代表我不会赚钱。”
“那有什么用。”
“只要我给你钱，就可以补偿你的脸吗？”
“没错。”
“我明白了。”
虽然宋言之的速度已经很快，但天黑之前，他们还是没能走出林子。
这片老林太大了。
云黛冷笑：“看来今晚注定要成为野兽的腹中物。”
宋言之没回应她的嘲讽，放下她，让她靠着树，抬起袖子擦擦汗，打量周围，说道：“你休息一回儿，我去找些干柴来，晚上有火堆野兽才不敢靠近。”
走几步又回头：“你想吃什么吗？”
“米饭。”
“……”宋言之默默走开。
他们一路上只靠着云黛捡来的果子充饥。
虽然罗剎果是很好吃，但只吃这东西也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