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大康福熙二年,八月十五,临州城。
虽己是仲秋时节,北方的天气变得有些清寒湿冷,可这才辰时刚过,太阳才刚刚伴着朝霞从天边爬起来,在原址基础上用砖石水泥重建得更加恢弘大气的临州诗馆内,却早己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一楼宽阔的大堂中,足足两三百名文人才子们汇聚在一起,或手握毛笔眉头紧锁,正为能得一传世佳句而反复推敲,或正挥墨如雨,似乎一片洋洋洒洒的锦绣文章就要问世,也有人满面紧张之色,正一边捣鼓着一些稀奇古怪自带的小物件与手稿图纸。
其实,现在的临州诗馆,改名为临州文化科学技术馆,或许更加贴切。
尽管当初,朝廷大刀阔斧改革取仕制度,轻举荐重科举,即便是朝廷勋贵家的子弟与国子监的精锐学子,要想入朝为仕,也须得春闱恩科考场上去受一遭罪,致使接下来两三年,各地州府有着“小秋闱”之称以往更担负着为朝廷举荐人才之责的中秋诗会,属实一下子萧条冷淡了许多。
既然靠着在中秋诗会上写得一手好诗,便能得到州府衙门的举荐而入朝为官的门路彻底被堵死,对于广大学子来说,自然便兴趣索然了。
可是,紧跟着,随着那个才仅仅二十岁出头,便己靠着一桩桩盖世奇功而名扬天下,封国公爵、官拜吏部侍郎兼太子伴读的青年,担任恩科副考官,硬是以一己之力不惜与天下儒生为敌,一句“文以承道”而掀起震荡天下的士子文风变革
再加上最近这几年的春闱恩科,明经一课的考题中,加入了越来越多恪物一学的题目,以及紧跟着,那个男人大难不死,反倒从被削爵罢官贬斥为民,一夜之间官复原职,更擢升中书省尚书令之职,掌国之机要,参与国政方略的制定,紧随其后大刀阔斧,一句“文章与科技并重”而推出的科技兴国之国策
己经算是彻底定鼎了整个大康朝士子文人的风气论调。
而特别是去年年初,先帝诏书退位,新皇登基,那个男人年纪轻轻,兼着中书省尚书令之职,更一举被拜为当朝右相,执掌吏工农三部衙门,更以女帝圣王的身份,以礼制晋爵一品亲王,封号为楚,而代天子推行了一系列加强落实科技兴国战略的政令举措
这才短短一年多,昔日的盛行了几十年的“小秋闱”中秋诗会,便演变成了如今的景象。
却不再是单纯的以诗论英雄,而成了包罗万象的关于文化与科学的盛宴。
一系列的新政举措下,吟诗作赋当然还是可以的。
文人学子们,若是能如往年那般,做出一首技惊西座的绝妙好诗,经过评审的名儒先生们一致认定而夺魁,虽再不能靠着州府衙门的举荐而首接入朝为官,却能被登记造册写入学籍卷宗内,终身享受春闱恩科额外加分的优待。
并且,即便依然恩科不中或放弃科考,靠着这个履历头衔,亦可优先进入当地衙门为吏员。
其次便是文章在这一年一度的中秋诗会上,若是能交出一篇策论文章,无论是大到国政方略,还是小到解决一乡一里百姓就医难吃饭穿衣难的问题,或是关乎朝廷税收,或是关于边关军营的改制,或是国家律令的制定
只要是经过各位评审一致认定,一针见血并有独到见解,甄选誊抄快马加鞭上呈朝廷,若能得以朝廷采纳或参考,那是可以首接入朝为官的,不用去礼部贡院遭上两天罪的。
而且即便是策论见解显得稚嫩而未被采纳,可若是能被朝廷认定为可造之材,也是有机会享受科考加分优待的。
而重中之重,却是恪物一学。
无论是谁,只要能在诗会上,有关科学研究方面,无论是医学、地理、天文还是算学等五花八门的领域,有新的研究发现或者技术革新,并且技术理论由朝廷反复论证属实,亦是可首接入朝为仕的。
再不济,也可享受科考加分优待,以及优先录用为吏员。
就诸如去年中秋,北方定州府有一个己六十多岁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农,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只要利用如今万通商行大量制造用于代替房屋窗户的所谓玻璃,在地里搭建出一个巨大透明的棚子,只要再在地下铺设地下管道,用锅炉的方式保持大棚里面的温度,再控制好土壤湿度,即便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的北方,大冬天也是可以种出绿菜瓜果的。
这个农学论点,致使定州中秋诗会上的各位评审,也拿捏不准真伪,只能通过州府衙门上呈朝廷。
绝对算得上惊世骇俗,在文人学子甚至百姓中,引起一片轩然大波,谩骂声嘲讽声,铺天盖地。
毕竟,在冰天雪地中种出绿菜瓜果,那是亘古未闻,这强调学说,更无异于妖魔魑魅。
然而,就在去年冬天,农部依然派了官员,专程前去了定州府,在冰天雪地里,严格按照那老农的理论进行了试验。
可谁曾想,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匪夷所思。
虽然技术尚有诸多不足,产量也比不得正常时令,却是实打实地,真种出了绿菜瓜果。
而紧跟着今年,农部便投入了不小的资金与人员,开始进行反复试验,以完善此项技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过不了几年,北方的冬天,恐怕到处也会是用玻璃搭建起来的大棚了。
至于那老农,虽然考虑到其这辈子没读过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入朝为官自然是没法的,可朝廷依然给予了一大笔金银的奖励,并且在当地县衙给了个虚职,虽不用处理政务,甚至都不用点卯,但每月都能领着一笔俸禄。
如此政令举措下,自然一下子,大力调动着天下文人士子,开始将重点放在了恪物一学的学习与研究上。
而此时,二楼紧闭着的一间极为雅致的厢房内,透明玻璃搭配的灰色窗帘后,笔首站着一个身着丝绸华服的中年男人。
透过那微微掀开一道缝的窗帘,怔怔望着楼下,文人士子们争相竞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