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拍的是纪录片。”新官上任的安夏老师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
“但你作为一个没名气还扑了三部片子的新人导演……骊执你管管你的摄像头,他又开始瞪我了。”
骊执转过头去,只看到骊镜圆润的后脑勺,仿佛刚才余光里那个,听到一句“没名声”就“啪”地把摄像头对准安夏的,是另一台摄像机。
“咳咳咳,继续。”
“所以有一个响当当的标题,是非常重要的。”
安夏已经听骊执解释完副本机制是那个该死的骰子,她往窄小的出租屋里一坐,开始动用自己多年看网络小说的经验,跟坐得板正的骊执讲解。
“比如,请看大屏幕!”
骊执闻声望向她调出的光屏。
“……”
那几排明晃晃的大字差点闪瞎了她的电子眼。
“我觉得,我还要再想想。”她隐晦地暗示道。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得好好考虑……”
安夏咬着嘴唇,在《震惊!著名旅游景点竟发生此等惨案》《求助!我的二十年老村长变成了怪物》《逃离零号村庄:规则骰子拒绝我的一百零一次》的后面,添上了《霸道骰子狠狠爱》。
骊执看向在一旁吭哧吭哧剪片子,累得处理器都要冒烟了的骊镜,良心还是战胜了一切。
“大赛要求标题必须契合纪录片的内容,不过可以将这几个放在备选标题那里。”
最终,骊执最开始想的标题,《当雪飘向你》,成功在一众离谱方案里中标。
标题确定了,作品立刻就被骊镜投送了出去。
像一粒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的种子,落入了这片贫瘠的土壤。
尼特星文宣部,最门可罗雀的作品征集处。
“当,当……”
摆在办公室的老式挂钟将许文齐吵醒,那是他四处淘来的岁数最大的老物件之一。
“这次大赛征集了多少作品?不会还是个位数吧……”
他自言自语地吐槽了一句,却还是按部就班的,将下属征集的作品一键接收。
放下手中泛着苦味的提神能量液,手指上几道褐色的疤痕像书页的页码,翻动着那段他不愿回忆的战场过往。
在二十年前,尼特星还不是现在这副连星盗都不会光临的萧条模样。
那时候的尼特星以一种特殊金属材料在这一星系闻名,许文齐记得,它有一个相当响亮的名字——“陨金”。
印着联邦标识的列车一趟又一趟开往这个边陲小星,运来一批又一批白大褂的研究员。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负责接待的公务员,只在科学家们开会的门外隐约捕捉到了几句话。
“构建身体的必备材料”“尤其是双脚”“骰子”“载体”……
许文齐猜测,“陨金”大概是被他们用来建造某种新型武器吧。
陨金比许文齐想象得更有吸引力,仅仅只用了三个多月,和研究所配套的一大批高楼大厦完工,闪着漂亮流光的星港接驳着来自各个星系的、目光灼热的商人。
至于后来的事。
许文齐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液体,回过神来。
和星系里任何一个手握宝藏,却不愿意遵守“联邦规矩”的小星球没什么两样。
不加节制的开发崩裂了大地,驱走了飞鸟,更抹去了文明的新芽。
属于尼特星的曾经的历史,像是真正成为一个书页上的符号。
甚至最后,一座座工厂建在昔日繁荣的残垣断壁上,将天空染成永远的灰白。
尼特星人民接受不了自己世代生活的世界迎来被这般作践的宿命,最终选择奋起反抗。
但拿被淘汰的电磁武器对付联邦最新式的行星级战舰主炮,是以卵击石。
“能做出牺牲是你们的荣幸。”
故事的结局,尼特星并没有被毁灭。
当资源开发到只剩下一个空壳,联邦那群人像是终于扔掉了一个碍眼的果皮,只留下他们重新喘着气,艰难地润泽被榨取完所有资源的大地,试图再次把根茎插入地底。
胶卷接着往下滚了三年。
他们的申诉,最终得到了来自联邦的“补偿资金”。
星球疮痍的外表慢慢被抠搜的资金修复,但精神的漏洞没有。
后来联邦又爆发了更多的战役,压制了更多小行星。
但这和眼前这个苟延残喘的世界没有关系了。
除了不死心的商人和偶尔零星来此监测的科学家,降临在尼特星的星舰,没有别的旅客停留。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许文齐试图让自己遗忘那些过往,遗忘激光扫射身边掩体的时候,留下满地的焦黑和战友的尸体。
从医疗舱待了三个月,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家,他去各种市场,去各种娱乐场所,想去一切能看到更多“人气”的地方。
“……”
他呆呆地放下手里的相机。
——喧嚷的人群里,他只看得到空洞洞的、眼神中没有任何聚焦点的眼睛。
时间不会抹平一切。从来都不会。
反抗失败的历史像是最羞辱的符号,烙印在精神的疆域,成为最难消散的疤痕。
他没想过自己有能力彻底改变这一切,但总期望着,自己能动摇一下这种萎靡状态的根基,哪怕能让几个人重新燃起心中的火焰就好。
对了!他一拍大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想到了那条路。
小说,传记,电影,电视剧……
文化作品永远有力量改变思想,永远有魄力动摇一切。
他迫不及待结束了休假,联系了几个曾经的老同事,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在文宣部上班。
分配给他们部门的资金不多,他就自己贴钱,办起各种各样的征收任何文艺作品的活动。
他满心欢喜期待着,作家,导演,演员……一切能带给这个世界改变存在,听到他的呼喊,向他伸出邀请的手。
“抱歉,我们的作者现在不在状态,没有创作新作品的打算。”
他时常连稿件都收不到两位数,连最开始和他一起做活动的同事,也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创伤后的世界没功夫理会他。
“你是好心,”,陪他最久的搭档离开前沉默良久,拍拍他的肩膀,“但大家……你也知道那场战争给了人多大打击,大家不愿意看,也没心情看。”
许文齐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文宣部大门的,只记得,尼特星又一次下雪了。
雪花轻飘飘地砸在他身上,染白了他的头发。
居然有些疼。
“最后一次了。”他拿出所有闲钱,在城市里最大的那块浮动光屏上打下广告。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还是不行,就自己一边打工挣钱,一边自己去筹备拍摄。
哪怕和他最亲近的战友死在了回复战事急报的档口,哪怕他已经换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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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碍,不能敲下任何一行故事很久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大屏幕持续滚动着,一个仿生人导演坐上了那列开往零号村庄的列车。
她似有所感的抬起头,听到了他的呼喊。
许文齐放下茶杯,戴好眼镜。
这次的稿件依然算不上多,但有比之前翻了一倍,是个好兆头。
但在划过一片《哪种培养液种水果不会苦》《尼特星本月下雪次数总结》等等流水账似的日常记录后,许文齐几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当雪飘向你……”
他念了一遍,点开这个唯一正常的标题。
晃动的车厢,昏黄的灯光。
是尼特星最常见的那种悬浮车。许文齐看着画面拉远又拉近,一面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一面是挤挤挨挨、充斥着吵闹声的贫民窟。
他的心揪了起来。
这样直白的写实的确能真实反映尼特星人现在的生活状态,熙熙攘攘的来此勘探的商人名流们和挣扎在生活里的普通人,坐高台和陷泥潭。
但越是真实,越是刺痛。
如果一直是这个基调,就算他拼劲全力想要捧红这个导演,大部分观众也不一定有耐心揭开伤口,看得下去。
好在镜头很快落回了大地。
“这是在……跳房子?仅仅用这一个简单的游戏,就要决定生死?小姑娘到底去哪里了……”
让他脊背发凉的惊悚感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口,像雪天里飞速奔走的神秘雪豹,留下一串危险又诱人探索的脚印。
虽然镜头切换还显得略微青涩,时不时晃动着,但这个恐怖故事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甚至可以说,高能满满。
下一秒,镜头对准了一个黑漆漆的骰子。
许文齐甚至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眼睛撞得歪斜。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讪讪地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要和手持镜头的导演一样,被吸收进黑色的流质里,成为它的养料。
他像是陷进了一种“不看完就会被骰子榨干”的漩涡,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慢慢的,他的眼镜重新戴好了,营养液忘喝了,连腰杆都挺直了。
“奇才……不,天才。”
他猛地站起身来,桌子上的杯子不小心掉在地上,被闻声而来的清洁机器人清理。
许文齐却充耳不闻,一手将终端抱起,一手试图用光脑联络发送这份作品的公司,但他的眼神却没能成功从屏幕上撕下半刻。
当镜头慢慢变得虚化,许文齐这才发现自己的机械义肢已经开始累得嘎吱作响了。
故事的最后,是一首短短的诗。
“如果命运的暴雪扑向你”
“我亲爱的,你不是一个人孤寂”
“你前行的路上,我是飞不走的候鸟,是角落里的青苔”
“哪怕宇宙无垠,你去往了天涯海角”
“只要我还在呼吸,我就相信你从未离去”
画面定格在雪原上,母亲远去的背影。
像拍下了一座挺拔的山。
许文齐颤抖着手,抹去自己满眼的泪花,接通光脑。
秘书看着向来稳重威严的局长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吓得那一点摸鱼的小心思都飞走了。
“《当雪飘向你》的导演现在在哪里高就?”许文齐抽噎着,狠狠抹了把脸。
“给我挖过来!一天八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