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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宽衣(小修)

作者:晴间多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当是时,清辉与茯苓堪堪从外回府,因暑气熏蒸,中庭院子又素无男子出入,清辉便站在树下阴凉处,稍微敞开衣襟,拿了丝帕胡乱朝面上扇风。


    没承想,自己这般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竟被余千里看了个清楚,不免有些羞恼。


    见她暗暗发窘,余千里背转过身,嘴上仍揶揄道:“你这人好生霸道,约法三章也就罢了,如今,连看你一眼,竟也不许?”


    余光掠过她已然松散的衣襟和脖颈上沁出的一层薄汗,余千里顿觉这炎炎夏日,确有些燥热难耐。


    见他回避,清辉赶忙低头整理衣衫,不忘反唇相讥道:“也是,此处是你余公子的地盘,你想来便来,想看便看,根本无须得到我的应允。”


    毕竟,他才是这宅子的主子,而自己,不过是困囿笼中的雀鸟。


    她这一番气话,余千里只含笑听着,并不接腔,只随手捡起桌上那块被她咬过一口的茶酥,在缺口之上复咬了一口,犹自赞道:“此茶点茶香浓郁,唇齿留香,不错,叫什么名儿?”


    “主子,这可是姑娘亲自买回来的龙井茶酥,可好吃了!”


    茯苓偷瞄一眼面冷如霜的姑娘,切合时宜地递过来一只荷花酥:“这个叫荷花酥,也好吃。”


    “龙井茶酥、荷花酥……姑娘选的,怪不得如此香软、可口……”余千里朗声道,显然是意有所指。


    见这主仆二人故意演了一出双簧,余千里还在暗暗调侃自己,清辉不觉有些无趣,冷声道:“茯苓,你陪你家主子吃糕点,我先行回房了。”


    “姑娘,水已备好了,茯苓随您回房。”


    眼见姑娘面色不悦,又还记得姑娘晕倒一事,茯苓放下吃了一半的荷花酥,急急起身,却被一只大掌猛然按下。


    “主子?干什么?”她悄声问道。


    “你,安心在此吃糕点,切勿进来打扰我们。”


    低声叮嘱了几句,余千里一个箭步便追了过去。


    见状,茯苓瞪大双眼:主子何时竟练就如此身法,堪称势如疾风快如闪电!饶是大师兄来了,也得甘拜下风啊!


    ***


    快步走回厢房,清辉正欲关门。


    啪哒——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稳稳把住门板,随即,皂靴踏将进来,卡在门缝之处,生生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关门动作。


    “且慢。”


    余千里一挑眉,顺着那道开口,身形敏捷地挤进了厢房。


    清辉横了他一眼: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勉强压住心头那团火气,清辉回身坐在妆台前,动作轻快地一一摘除髻上的珠钗和金簪,心里暗暗盘算:他既已与我约法三章,想必不会出尔反尔,稍后他胆敢进犯一丝一毫,我正好趁机与他割席!


    拿定主意,听得身后房门轻轻阖拢,须臾,脚步声渐渐逼近。


    铜镜之中,登时映出了余千里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听茯苓说,月令对我这份家业,颇有些兴趣?”


    他抱臂懒懒靠在门后,语气中带了三分挑逗。


    “确实如此。”


    “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以我对余公子的了解,我问了,你便会照实说么?”清辉反问道。


    保不准,会趁机提些别的过分要求?


    并不期待他会如实回答,清辉顺手拔出最后一根金簪,顷刻间,一头如绸似缎的乌发悉数散落肩头,衬得她肤光胜雪、丽质天成。


    厢房内一片寂然。


    半晌,余千里长吁了一口气:“月令可知,商人是如何与人打交道的?”


    “愿闻其详。”


    “商人重利,一切行为皆可用四个字来概括——对等交换。”


    他话锋一转:“既如此,今日,我二人不妨做一笔交换。我给你三次问话的机会,你一旦问出,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作为回报,我每回答一个问题,你须得应下我一个对等的要求。如何?”


    清辉略一思索,不放心道:“你的要求,且在你我约法三章的范围内?”


    余千里点头:“月令,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与我厮守,既已与你约定,我自会等到二十三日后,又何苦今日让你为难呢?”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你不愿,我一根手指头也不会动你。”


    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二十三日了么?


    在此之前,若是拿不住他半点把柄,难不成,真要与他……


    与其坐以待毙,不妨放胆一试。


    清辉下定决心,稍加思索,便开口问道:“我所戴这对镶珠耳坠系你所赠,我且问你,这耳坠是何来历,价值几许?”


    余千里默然良久,缓步上前,单手撩起她一侧发丝,凝望着莹白耳垂上的那只耳坠,感慨道:“此物名为东珠赤金凤纹耳坠,系元宗时一宫人之物,后辗转落于我手,世所罕见,千金难寻。我当初,本就是作为结发信物赠予你的。”


    这镶珠耳坠竟是宫中之物?


    来不及细想,清辉抬手欲摘下耳坠:“此物太过贵重,不便存于我处,我这就还与你。”


    “不必。”余千里止住了她的动作:“我既已赠你,你便戴在身上,我每日见了,心中也是欢喜。”


    你倒是会想,谁要与你日日相见!


    清辉心底默默啐了一口:“此问已解,你有何要求?说吧。”


    余千里拍手笑道:“月令果然是个守信之人。那我要你从此刻起,像往昔那般,唤我''千里'',如若不然,唤我''夫君''亦可,你选。”


    万没料到他的要求如此简单却又刁钻,清辉一滞,少顷,才淡淡唤了声:“千里。”


    闻声,余千里面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抬眼复看余千里:“那块令牌,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这便是第二问了。”


    像是早在预料之中,余千里道:“我与宫中一贵人素来有些交情,此令牌系他私下出借,为我出入城门行个方便。”


    怎么,又是宫中之人?


    清辉沉思:可通达城门的令牌。这借出之人品阶必然不低,且令牌数额固定,肯将自己的令牌借出,这绝非普通交情可以做到的,余千里他,竟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他与宫中是否有些渊源?


    “你与……”


    “诶——”


    她正要继续追问,却被余千里伸手点住绛唇,冰凉的指尖慢悠悠地从她的唇瓣上划过:“月令,你莫不是忘了,我既已回答,你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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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要求。”


    “……你说。”


    余千里侧脸看向屏风之后,脸上似笑非笑极难揣测,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立即宽衣解带,入内沐浴。”


    许是头一回的要求太过简单。此话一出,清辉当即愣在原地,本想引用“约法三章”予以驳斥,细想之下她才恍然,余千里提出的第二个要求,竟未违背“约法三章”中的任意一款……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她忽地起身,径直走入屏风之后。


    这屏风由绢素所制,日光之下,杳杳可见人影。


    一想到余千里此刻就守在屏风之外,清辉瞬间心跳如雷,她抚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退避到角落,开始一件一件去除身上的衣物。


    绉纱薄衫,抹胸小衣……夏日衣裳本就单薄,任她如何拖延,半柱香后,衣衫已然褪尽,她一咬牙,以青丝蔽身,缓缓进到水中。


    尽管动作已足够小心,甫一入水,仍撩动起阵阵水声,不仅未能缓解本就尴尬至极的氛围,反而欲盖弥彰般,愈发令人浮想联翩……待她整个人浸入水中之时,清辉的面上早已是赤红一片。


    不过,有了桶身遮挡,她总算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屏风之外,只见霜白绢素屏风后,明显映出一道雪青色人影——余千里,他何时离得这么近?


    如此,方才她宽衣解带的过程,岂不是被他看得七七八八。


    数年前,清辉虽与他在山间别院中春风一度,可彼时到底是少女心性无知无畏,仅凭一股汹涌爱意,便被他牵引着云里雾里上天入地……时过境迁,她如今早已通达世事,想起前尘往事和眼下的窘境,不禁心乱如麻,久久难以平息。


    恰在此时,余千里开口道:“月令,你安心在此消暑,我在外头等你……”


    “你放心,自你入内后,我一刻也未曾睁眼。”


    雪青色人影渐渐淡去,房门打开又关上,房内很快陷入沉寂。


    久久,清辉总算回过味来:余千里,他此番说话原是存心逗弄于她!


    他料定,一开始,她必然对他的提议将信将疑,便先让她尝到些甜头,给了她一个很好完成的要求。


    到了第二问,自然是她真心想知道的,亦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回答后,便打定主意不让她继续问下去了。于是,便故意找了一个极难答应的要求。


    如此一来,她的第三问,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与其说,她在探余千里口风,倒不如说,是余千里在试探她。


    一面逗弄她,一面试探她,好一个一石二鸟的“交换”,数年未见,这人简直是,越发诡计多端心黑手辣!


    清辉仿佛看到余千里在心里偷笑:怎么还是如此愚蠢,又被我骗到了。


    她还以为,经过了这些年这些事的历练,她对人心有了几分揣度,她忘了,她进一尺,他进一丈,四年前,余千里已远比她善于拿捏人心,四年后,他这份本事,怕是已臻化境。


    掬起数捧水,悉数浇洒在暗暗发烫的面颊上,清辉心道,方才若真让她问出第三问,她会问什么?


    余千里,你当年为何抛下我?


    余千里,你究竟是什么人?


    余千里,你现在又来找我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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