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之间从旧屋破院之中挪至这明光流彩的大宅院里,又被这十数位宫中老仆事无巨细的围着伺候添茶添饭,陆家三人皆是面面相觑,满桌子的珍馐美馔吃着却是味同嚼蜡。
这些个宫仆赶又赶不走,还将院中原来陪着陆夫人的两个小丫鬟挤到外头,尤其不许往陆蓬舟的跟前凑近一下。
这哪里是什么大宅院,分明是一座黄金笼。
想必是他今日未请陛下的安就偷溜出宫回府,又犯了陛下忌讳,命人追到宫外来好让他往后回了府也不得安宁。
眼见行至陆湛铭和陆夫人屋门前,几人仍是寸步不离,陆蓬舟忍无可忍板起脸肃声拦着几人:“我与父亲母亲有话要叙,你们在屋外侯着就是。”
进了屋陆夫人严丝合缝将门关好,攥着手中的素娟忐忑握在心口,“舟儿,陛下这是何意,娘这心里慌的很。还有舟儿去上值连着两夜没回院来,一回来手掌上又是这么长的一道伤口,舟儿和娘说实话,究竟在宫里头出了何事?”
陆蓬舟扶着陆夫人坐下:“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和母亲说了,进殿时不当心打碎了陛下殿中的花瓶才弄伤了手掌。”
陆夫人:“陛下殿中摆着的花瓶当也不是寻常之物,难不成陛下是在怪罪舟儿这桩事……”
陆湛铭苦思冥想摇了下头,“陛下连这宅院都平白赏了,怎会计较一个花瓶。倒是我今日在官属中听闻,贺老大人在奏书中求陛下为舟儿和贺姑娘赐婚,被陛下御笔严词驳了回去,贺大人一介老臣,陛下即便不允也不至于如此不留情面。”
“舟儿在御前时日不久,陛下眷顾也实在过盛……”陆湛铭正襟危坐忧心看着他,“你这孩子向来报喜不报忧,可若有难事不必瞒着家中,爹虽然官小但多年在京也算有些人脉,总比舟儿一人苦撑强。”
陆蓬舟艰涩开口:“陛下他眷顾的只是父母予我的这张脸面罢了,孩儿昨夜琢磨许久,倒是想明白了。陛下贵为天子所看中之物岂能让旁人染指,自是不愿让我成婚,弄脏了这脸面,故而前夜发了火问责。”
“物?”陆夫人惊愕一声,心疼的抚上他的伤口,“好端端的人如何能当做个物件,陛下这也……”
陆湛铭朝外头使眼色咳了一声,陆夫人吓得止了声。
“舟儿这样下去不是个出路......”陆湛铭若有所思,紧锁着眉压下声音,转头看向陆夫人道:“我看夫人回江州老家一趟,给舟儿在江州定门亲事,年后有几日官假,陛下宫中宴礼又多,那时成婚陛下也无瑕顾及。待木已成舟,陛下自然就会放脱手。”
“这样先斩后奏,陛下只怕会更为恼火,到时候恐陆家难保。”陆蓬舟苦下脸摆头。
“舟儿在御前不过一月,每回从宫中回来都带病带伤,眼下被困在此,时日久了不还是死路一条。陆家只你这一个孩子,我和你母亲为你赌上什么都值当。”
陆湛铭说罢起身握了下他的肩,“舟儿这些时日在宫中只需谨小慎微,顺着陛下心意,倒时陛下挑不出错来也无处寻由头发难。陆家不当这官也罢,如今盛世,如何都能讨一口饭吃。”
陆夫人也是头一回见陆湛铭如此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行事,“夫君今日这是怎的,此事涉及身家性命,不如再慢慢从长计议。”
陆湛铭斩钉截铁:“夫人听我的就是。”
陆夫人点了下头,转过头宽慰陆蓬舟,“舟儿不必这般愧疚苦着脸,只要舟儿平安无事,一家人去何处都能过日子。”
“好。”陆蓬舟眼中湿润点垂了垂脑袋。
陆夫人温笑摸了摸他的耳鬓,“今日带着伤忙了一日,早些回屋歇着吧。”
陆蓬舟一整夜都是惊梦,清晨醒来满额头都是湿汗,那几个宫女的哭声凄苦的在他耳边回荡,手掌的伤又被他夜里攥紧绷裂开来,他点起一盏灯下榻重新给伤口上药,疼的他直抽气嘶声。
他不知那时自己哪来的胆子,在陛下面前自伤,握着那瓷片割下去时他想都没想一下。
也许当时他真是被陛下给逼疯了。
陛下在榻上坐着那副漠然冷血的神情,真叫他一想起就害怕。
即便是后头对着他笑,他也总觉的陛下或许下一刻就会陡然变脸。
父亲的主意......实在是兵行险招,依着陛下的性子......会那么轻易饶过他吗?
他愁眉苦脸的思忖着行在路上,住在那大宅院里,倒是不用再迎冷风握着缰绳赶车了,步行到宫门前用不了半刻。
“陆侍卫......”徐进风尘仆仆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在身后唤他。
“徐大人。”陆蓬舟闻声回头一瞧,“我正怪这几日未曾见到徐大人的面呢,这是去了哪里。”
“前些日大雨淹了几个县,陛下命我前往督办赈灾事宜,才赶回京来。”
“原是这样,徐大人辛苦。”
徐进瞧见陆蓬舟脸色不好,又一眼瞥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你这伤是......”
陆蓬舟抿唇苦涩笑了一下。
“又是陛下?”徐进凝重皱眉一叹。
“徐大人为我在陛下跟前辩白了李元勃构陷之事,我还得谢徐大人一声。”
“陛下那日问起,我如实禀告而已。”徐进一心关照他的伤口,“那你这伤又是哪里的得罪了陛下?”
陆蓬舟还未张嘴出声,后面便来了几张熟脸,都是正要入宫中当值的侍卫。
“陆侍卫昨日得陛下赏了那间园子,还接连在殿中留滞了两夜,哪里是得罪了陛下。”几人话语酸溜溜,“分明是圣眷正浓,让我等羡慕不来呢。”
“那间园子?”饶是家世显赫的徐进听了也不由的一愕,转头朝那园子瞥了几眼。
“那可不是。”
陆蓬舟心底自嘲一笑,天下之地皆是陛下所有,不过一间陛下不住的园子。若说起来,陛下赏徐大人高官爵位又对他信任之至,将赈灾重任托付于他,可谓是真的恩宠。
他算的了什么。
他疲于去辩驳些什么,扭头朝宫墙里头走。
“不过是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做这清高样子给谁看。”人群最后面有人冷嗖嗖的讽笑一声。
听声音是张泌,陆蓬舟停步回头看了一眼。
“张大人,此话怎讲啊。”几人眼里冒光凑近张泌身侧打探。
张泌双手抱着胳膊,满眼鄙夷的盯着陆蓬舟一步步迈进,不轻不重撞了下他的肩,“陆侍卫自己心里清楚。”
那些侍卫眼神狭细的朝陆蓬舟瞧过来,陆蓬舟本就心绪不快,又莫名被泼了一头脏水,气不过伸手一把拽住张泌的后领,用力将他后扯了一步。
“卑职与张大人无冤无仇,还请张大人将话说清楚,卑职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松手。”张泌抬手便是一个手刀砸过来,陆蓬舟抬手挡了一下,正打在他的伤口上。
陆蓬舟吃痛捂了一下,张泌扯了扯唇角一下,“说你是个绣花枕头还不信,还敢来拉扯我。”
“你......”陆蓬舟气血上涌,一个转身膝盖便恶狠狠顶过去。
张泌未曾防备,虽很快向后一躲,但还是被他撞的不轻。
眼见二人要打起来,徐进厉声呵止,“侍卫之间斗殴为禁止,将这二人都压起来。”
“是。”身后的侍卫将忙将两人的手缚在身后,进宫压入了侍卫府中。
依照戒律,二人都被关进监房中禁闭,没有水米,两日不得出。
陛下下朝回来被那些个大臣念叨的头昏脑涨,捏着眉心正是烦躁,从龙撵中迈步下来瞧见阶上仍是空荡荡的,一时大为光火。
“当朕这乾清宫是什么地方,想不来便不来。”
一众侍卫低头侧目,自然知道陛下说的是何人,陛下日理万机,竟还有心惦记对一个侍卫来不来上值。
一个个低头在心中咋舌。张泌官位高,且曾也被陛下赞过一句少年英才。
陆侍卫如今俨然又很得陛下青眼......
这桩事不好报,故一个个装聋作哑,都埋着头不敢冒头接话。
忽然有一个将抬脸,向前跪了一步出声道:“陆侍卫今早在宫门前和上官斗殴犯了律,眼下已被徐大人降职关去监房中紧闭反省。”
陛下:“斗殴……?”
“正是,听闻陆侍卫先一言不合拽了张侍卫的后领,而后又趁张侍卫不备一膝将人重顶了出去。”
“哪个张侍卫?”陛下压下眉头。
“是乾清宫的一等侍卫张泌。”
陛下还是满头雾水,转头看向禾公公。
禾公公低头:“应当是为陛下在屋檐上驱鸟的那位。不过陆侍卫一向瞧着也不是这般莽撞的人,怎会好端端平白无故伤人。”
“去召徐进来。”
陛下大步迈进殿内书阁中坐着,手掌中捏着一串青玉珠子频频拨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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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进从殿外进来,清脆一声将珠串丟下。
徐进跪地起身从袖中掏出几封奏折,低头捧在身前,先出声道:“微臣领陛下旨前去督办赈灾事宜,今日快马回京向陛下述职。奏折上乃是钱款账目以及灾民安置章程,还请陛下过目。”
“哦。”陛下干抿了下唇角,捏着眉心向禾公公抬了抬手,“呈上来吧。”
陛下翻开奏折一来听徐进奏告了小半个时辰,他倒是口干舌燥摆了摆手道:“朕今日听乏了,明日再奏不迟。”
“是。”
见徐进要向后退至书阁门后,陛下端起茶盏啧了一声。
禾公公:“徐大人且慢退下,陛下下朝回来听门前侍卫禀说陆侍卫与人在宫门前争斗,被徐大人降了职,还关进了监房里头?”
徐进拱手道:“确有此事。”
禾公公:“说是陆侍卫先动的手,还将人弄伤了也不知真假。”
徐进:“微臣当时正在,亲眼目睹是陆侍卫先出手伤人。侍卫斗殴滋事犯了大律,宫门前一众侍卫朝官都有目共睹,必得加以惩戒才可服众。”
陛下捧着茶未沾一下唇,“朕知道了,先退下。”
徐进领命退步出去,心虚沉下脸色,他这般回话也是不想陆蓬舟再回御前,时时弄的一身伤病。
待他出殿陛下叩了声案,一密探从暗角处现出身来,领了命从暗角一路出了宫门,密探不多时便回殿复命。
陛下抬手令密探退下,冷下脸愠声,“一个个的欺君罔上,真当朕是耳聋眼瞎。”
禾公公道:“那日陆侍卫歇在殿内,是张泌在殿中屋梁上当值,想来是瞧见了什么。只不过旁的人也就罢了,怎徐大人也……”
陛下又握紧那串青玉珠在手里,使力过重珠子磨在一起发出尖刺的声响。
“上回在殿中召那侍卫,朕就瞧朕这位徐卿待那侍卫很是不一般......听探子报二人在侍卫府便交情不浅,从往甚密。这刚一回京便又正巧撞见,可真是够有缘的......”
禾公公见这陛下又心生醋意,想劝又叹了口气,留心着女子给陆府中竟挑些老婆子去也就罢了,如今连男人也照疑不误。
“你亲自拿着朕的旨意,将人先从监房带回来。”
“是。”禾公公点头领命。
陆蓬舟进殿门时,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卑职叩见陛下。”陆蓬舟伏在地上叩头,脸色白苍苍的,在阴冷的禁房中呆久了身上冷瑟瑟的。
陛下心中生怜,面上却嫌弃的抬起眼,看着他的伤,“无用,竟能被人一掌伤成这样。”
“是,卑职无能。”
“平身吧。”陛下看向禾公公,“他这伤......去将太医召来。”
陆蓬舟目送禾公公出去,“卑职谢陛下。”
陛下负手站起来向他走近,陆蓬舟低垂下脸只敢看陛下的肩。
“朕瞧瞧你的伤。”
陆蓬舟听话的将手掌摊开到陛下身前,他疼的实在放不平稳。
陛下抬手隔着手掌的玉串将他的手撑住,陆蓬舟记着父亲的话,虽觉不妥但没有躲开。
“疼吗?”陛下的气息近的落在他耳廓。
“疼......”陆蓬舟回话。
“上了药就会好受些。”
“是。”
陛下小声一笑:“真是被人打蔫了,怎弱声弱气的。”
“是卑职昨夜未曾睡好。”陆蓬舟低头晃了晃脑袋,陛下靠的太近,他额头差一点蹭在陛下肩上。
陛下偏头:“朕赏你的园子不好?”
“园子太过奢华,还有陛下派来的那几位老仆,过分守陛下的规矩,令家中父母诚惶诚恐,卑职难眠。”
“朕跟前的人住的那么寒酸,说出去令人笑话。”陛下盯着他的侧脸心下一软,“至于那些老仆,朕命人去吩咐一声。”
“谢陛下。”
“今日乖驯的很。”陛下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他泛红的耳尖。
陛下这动作逾矩,甚至于有些暧昧。
陆蓬舟紧张抬脸却正对上陛下的眼睛,他一下心悸加重了气息,怔怔望着陛下胸膛止不住起伏。
那如何也不是看臣下的眼神。
陆蓬舟脑中发白,猛的一下又将头低下,却撞上了陛下的肩。
他捂着额头下意识俯身去跪,陛下拉了下他的胳膊笑的温柔,“不用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