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二访女学征召并未避人耳目,与郑言等人叙话过了,离开前她摒退旁人,独自与复又跳墙进来的余白青秘密见了一面。
“怎么了?”一对上眼她便知余白青此刻情绪极差。
闻言余白青张了张嘴,却恍然不知从何说起。
李希也不催她,只耐心地等到她低叹:
“主上,我们所作的事当真有用吗?我们是不是根本救不了她们?”
李希疑惑地偏了偏头,没头没尾地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念叨着要做救世主。”
余白青撇了撇嘴,神情却未轻松半分。
“别取笑我了。”又续道,“还有人说类似的话了?”
李希点头:“你以后的同僚。先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余白青于是把赵如的事、老姐姐的事都说了一遍。
李希听完默了一会儿。
“无拂的困局如今早已不再因外物而生,只是在于她自己。倘若她自己想不明白放不开,我们这些旁人自是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但她和世间女子本已不是同一个处境了,她哪里用的上你来‘救’,她需要的,是自己将自己拉起来。这个旁人帮不上忙的。”
她说着在院落的台阶上席地而坐,与余白青肩并着肩,拍了拍她的头。
“今日有人跟我憾恨世道不公,使世间女子身处深渊无尽,你则喟叹个体的灾难永难尽除。
“有些话我暂且不能和旁人直言,却能对你说,”李希低低续道,“人之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我有幸来此,自然能做出许多的事,但也注定有许多事、许多问题是我们注定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我若告诉你,我身为帝王,却并未想过去救世人,你可会怪我冷血无情?”
余白青一怔,抬眼对上她的双眸,在夜幕里闪烁着浅浅的光,与她的话语截然相反,竟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余白青摇头:
“李不闻自有李不闻的道理,我怎么都是信你的。”不闻是李希许久没有听过的她的表字。
她们姐妹二人与李希相遇于微时,是知己,是同道,是至交,是永远在彼此身后的战友。
余白青永远不会猜疑李不闻,也永远不会对李不闻失望。
李希收回目光。
“我深知这世道多艰,可千百般的问题,饶是处于朝堂中心的你我穷尽毕生,只要能解决其中之一,也已经是千年未有的功绩。可白青,我并不打算去解决哪个问题,求得什么答案,只想着能走多远,便去到多远,因为无论哪个答案都只是暂时正确的。
“余下的,我只知一点,那便是我需要万古功绩……”
余白青微惊。李希从未与她说过这样的想法,但从她神色看,至少余诃子应当是知道的。她并不怀疑李希的意志,但也不免想,这与她们三人还在掖庭时所约定的不一样。
那时的她们踌躇满志,只想着要彻底改变这世间。
她心中生出些酸涩与怜惜。在她行军在外逍遥天地的这些年里,李希与余诃子只怕经历了许许多多她所不知的事,也不知是怎样的困苦和迷惘造就了她们如今的转变。
“为何……”
“因为我需要史书。记载,需要口口相传,需要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这千年来第一个女皇帝做得比任何男帝都好!我需要让世人传颂我的美德,我的文治武功,直到每个人的心中都牢牢印刻,那不世之功是女子,也只能是女子所立!
“我愿穷此生,只为开一个先河……”
她顿了一顿,在余白青茫然的目光中续道:
“正因为如此,女子也好,男子也罢,黎庶也好,宗亲也罢,我的眼中有他们,但也不能有他们。白青,你、小盒子,你们都可以有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愿景,你们可以偏向你们所想偏向的,并为之竭尽全力,但我不能。
“至少,在成为一个独断专擅的真正的帝王之前,我或许不能有所偏向,只能向着最为功利、最为迅猛的一条路,无论是怎样的一条路。”
她认真地看着余白青:
“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甚至在你前行的路上也未必能帮你。你的答案须得你自己去找,你的路也是。”
她转头远望着夜空,眼中晕上些许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欣喜的未来:
“倘若运气好,也许我能在预想之前成事,到那时,容我再在半途与你们相会罢。”
余白青低头,不知为何有些鼻酸,高高大大的身子此时缩作一团。
李希瞧了,用手肘推推她:
“怎么了?害怕了?没有我你自己不行吗?”
“当然不是!”余白青猛地抬头,几乎恶狠狠地道,“我何曾让你失望过?”
李希只笑:“我本就不会对你失望。“
“那倒也是。”余白青也笑出声,一同出声的还有一个破裂的鼻涕泡泡。
李希掏出手帕,慊弃地往她鼻头上抹搓了一把。
余白青一手接过帕子一边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我那未来同僚的?
李希耸了耸肩:“我没回答,她自己找到答案了。”
余白青一听便自觉自己怎么还输了一筹,当即不服气道:
“哼,她也不过聪明了一点。”
李希哈哈大笑,往她额间一点。
余白青走后,李希便与郑言、佟初道别回宫。离开时她不忘单独对郑言耳语道:
“入了女学便莫要再自称‘妾身’了。这里没有所谓‘妾’与‘郎’,只有同样身而为人的你我。”
说罢也未去瞧郑言怔愣的神色,便径直乘坐车辇离去了。
数日后,她突然被姚婴召去长乐宫。入内时尹宛坐在姚婴身侧,底下郑言与一名青年女子一跪一伏。
李希行过礼后很是自觉地在桌案另一头跪坐下来,问祖母道:
“怎么了这是?”
姚婴信手一指那青年女郎。李希定睛一看。
这女郎看上去年岁不过双十,身穿月白广袖道袍,头顶白玉莲花冠。
见李希望来,她直身行礼,行止间颇有一丝仙风。
更为独特的是,她面容清隽,道袍在身竟显出一丝雌雄莫辩的风雅。
“贫道玄坤,参见陛下。”她声音温淳而不低哑,厚重却留一丝清润。
“你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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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姚婴道。
李希懵懵然摇头。
尹宛见此接过话头道:
“陛下可曾听闻近日的传言?”
李希回想了一番,终于记起尹宛所指。
“就是那说青州将有天灾降世的谣言?”
尹宛点头。
不料,那道士却突然插口:
“不仅如此,此次天灾将成蔽天之祸,百姓饥,布帛粮食殆尽,唯有赈之以龙气,方可挽苍生之危急。”
李希一愣。尹宛体贴地肯定道:
“不错,那传言的源头正是此人。”
“这传言势如烈火,如今已难以扑灭了。”姚婴轻叹,“此事,皇帝怎么看?”
李希一个还未亲政的傀儡,能怎么看呢?即便她有看法,旁人能听她的吗?
但话说到这份上,李希很难不察觉堂上两人的意图了。
分明已经揪出了传言的源头,却并不处置,而是私自将人带进宫。那么她们想处置的必然不是谣言本身了。
“青州笃信玄教,当地民风又……此次又是传言的天灾降临之地,若不妥善处理,恐会生乱。但谣言既已成势,堵不如疏,此时妄想扼制只怕已经晚了。”
“哦?”姚婴故作豁然,“那不如将此人推至台前澄清?”
“这怕是不妥啊,”话音刚落,尹宛就接话,“此人俗名华晋,前几日在女学征纳闹出了不小的的动静,如若之后对此人去处没有交代,恐会影响女学声望。”
李希心内翻了个白眼,明知这两人是一唱一和意图摆布她,此时也只能作一副惊讶模样:
“此事竟还牵连了女学?”
“贫道在山中得此卦象,万分焦急,却苦于既无官身又是女子之身,无法上达天听,这才千里来京赴女学征召,只求天家听贫道一言!”华晋就适时地接过话,半是解释半是要求。
她突地介入姚婴与李希祖孙间的交谈,本算十分冒犯无礼。可她此番言辞诚恳掷地有声,实叫崇德殿上默了一阵。
可在场之人岂是几句空口白话,再来些怪力乱神便能说动的。
“天灾未至就提赈济,不过是耸人听闻。”李希嗤道。
“倘若灾祸已至,一切便晚了呀!请陛下三思!”
李希自然也知,凡事事后救济自然是远不如事先防范。但若真的听了华晋的,即便是她所言为真,卦象也准确,赈灾拨款这么大的事,朝上众臣该怎么想,民间又该怎么想?
岂非原本只是捕风捉影的天灾预言,反而被坐实了。
尹宛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来回一遍,开口就讲话题拉回来。
“如今要紧的不是那不见影的天灾,”说着,她目光很是不赞同地落在华晋身上,“退一万步说,若真有这天象便罢了,可太常袁兆已经来过,太常寺上下都未曾测出有此一象,怎么偏就这一人觉察到了?且这天灾究竟是洪灾、是旱灾还是旁的什么,此人都说不上来。
“如今的要务,是如何料理这漫天的流言,照陛下方才说的,堵不如疏,那该如何去‘疏’?”
李希抬头看了看姚婴与尹宛神情,又瞧了瞧下头看上去很是迫切的华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