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木椅成了摇椅,椅腿拖出断续的嘶鸣。
檀香混着腥膻,于帐内翻涌。原来顶上供着佛龛,燃着香火。
隋和光慢慢、慢慢抹去脸上的脏污,素来端肃的脸庞,此刻狼狈不堪,但他依旧平静:“完事了,就选几个人跟我走。”
他要去百乐门救玉霜。
隋翊扯下自己的领带,替隋和光擦脸。再把浸湿的一团塞进人领口。可隋和光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他,那神态,掩盖不去的傲慢。
隋翊突然恶狠狠道:“婊子。”
终于捕捉到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的震颤。
隋和光以为隋翊到此总该停了,毕竟隋翊没法再进一步——凭那古怪的心因障碍。
隋翊确实该停了。身体在叫嚣,但和从前一样,熟悉的恐惧淹没他。
隋翊盯着隋和光冷汗浸透的鬓角,恍惚看见母亲乌黑发鬓……沉在湖里,光斑在阳光下扭曲,他对情欲的一切感知从此也扭曲。
仿佛一脚踩在悬崖边缘,如临深渊。
可踏出一步,也许又是极乐。
隋和光从他魔怔神色中觉察什么。
他的唇不由得颤动,厉声道:“隋翊,你看清楚我是谁、你又在做什么!”
做什么?
不过是当初…你跟她做过的。
隋和光这般冷漠神色,叫隋翊又想起白勺棠。她不爱他,也鲜少朝他笑。唯独偷情而死的时候笑了。
情|欲。好东西。
隋翊拖着隋和光进了里间。
熄了灯,点了一对烛。隋翊面色漠然,不再称呼大哥”,直呼隋和光名姓,“我偏要你记住,这半年你是如何做了婊子,如何……”
隋翊撕下最后的遮羞布:“同我缠绵。”
隋和光说出了今天,他在床上唯一的话:“我草你……”
隋翊笑出一排白森森的牙:“不好意思,我娘死了。”
蓦地,隋和光的眼睛瞪大——
隋翊指尖划过那痉挛的窄腰。
隋和光这身子跟柔软不相干,像有刀子剜去一切赘余,只留下最冷硬的部分。
人生长恨水长东,如露如电如幻……哪怕十年后,他也不后悔今天干了他哥!
隋翊十二岁,大哥离府,之后半年,他被隋靖正送到佛寺“修行”。某日晨起,隋翊发现自己下身露着,而方丈站在床边,正用法器指他,周边五六人旁观,眼神鄙夷且漠然——前夜隋翊□□,被师兄告诉给了方丈。
方丈要他去乱葬岗静观腐尸,效仿佛陀,破了对□□的沉湎。
一年后,隋翊悟了。美人如腐尸。
隋靖正终于接他回府。不久,隋翊南风馆一掷千金,被游历回来的大哥拎回去。差点死一遍后,隋翊又悟了。
这个浪荡的杂种,他还就当定了!
“我还是第一次,弄疼了您,记得叫。”
动作竟还算得上温柔。佛祖在上,如来有知,当初念经时要得知这般妙处,还求什么极乐世界!
一方极乐,一方却在地狱。
隋和光胸口震痛。
他们本该只是对手、兄弟。
……就这样恨?
隋翊目睹这张冷淡面孔,一点一点碎掉,到崩溃。手指骨蜷缩,看起来痛到极点。
隋和光的皮肤很薄,血色越漫,越显出底子的白,朱红的绸缎合欢被,打着浪。隋和光始终没合眼,他盯着那盏烛。
灯芯在晃。忽明忽暗。
隋翊。
隋翊。
隋翊!
他咬碎这名字。隋翊难得的沉默。墙壁似乎也碎了,粘稠水气顺裂隙外溢,密不透风罩住整栋营房,融化了一切。
烛火晃动,佛龛案头高悬,一尊白玉观音,眉眼慈悲,正对着这场。
隋和光嘴唇薄薄张开着,上下间锋利的窄缝里,可窥见一句话。
——我要你死。
隋翊把十八年积攒的毒汁尽数注进仇敌体中、与他同源的血脉。
——和我一起……
痛快,畅快,超脱的、扭曲的喜悦袭来,这是十八年来,最濒临极乐的一次。
隋翊身陷极乐的那刻,隋和光终于摸到了枪。
扳机扣动,本来极轻,闯入隋翊耳中,如同巨浪。
连开三枪都落空,隋和光面孔平静,像要杀人的不是他,除了手在颤抖。
隋翊没有闪躲。变戏法一样,从下掏出弹匣——枪被下了子弹。隋翊忽然捂脸狂笑:你也会没了理智……
转瞬他撤下手,脸上一片干燥,冷漠道:“我的人早去了舞厅,他死不了。”
又掏出刚签的合同,撕碎了,说这三成利他不要,就当嫖资。这半年……扯平了,翻篇了,都别再提。
隋和光把枪扔回去,慢慢撑起身,穿衣,下床,腰背挺立。隋翊问:“这副鬼样子,你敢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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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隋和光没搭理隋翊。
隋翊:“我不介意让他活,更不介意他死。”
隋和光这才回以平淡的:“他不见我,会多心。”
分针划过第一圈,玉霜想,他会来的;第二圈,只要他来就好;第三圈,玉霜想,哪怕他来,自己也很难不怨。
第四圈,玉霜想,他不会来了。
玉霜用牙梳挖开史密斯的肚子——这疯子死前吞了暗室钥匙。房门反锁,砸门会引来外人,玉霜还不想找死。但油脂渗到手上,他干呕了一阵,实在无法继续。
指针第四圈,玉霜开始等死。活着太恶心,不如死了干净。
第四圈半,他见到了隋和光。
隋和光来时尽可能小了动静,救人是首要,报复在后。虽对史密斯的死有预料,但房中还是太……
墙壁上血迹呈喷溅状,瓷砖缝隙全是凝固的褐色,血泊中,目光相接。
是这一年,他们真正的相见。用彼此真正的眼睛。
隋和光做手势,示意人都出去。烂摊子等着收拾,打点巡捕房、应付隋靖正,还要提防隋翊的后手,没时间表露情绪,他飞快道:“换好衣服跟我走,睡一觉,剩下的我会处理。”
玉霜缩下身体,藏进阴影。
他语气冷静:“现在走,史密斯跟你无关。你不该来的,大少爷。”
隋和光冷笑了下,走近了,衣裳砸到玉霜膝上。“走。”
他确实不该过来。
玉霜不知看出什么,瞳孔缩成一线。“你身上……?”
隋和光来之前草草处理过,不知哪里露了破绽,他既尴尬又恼火,故意当作没听见,放缓声音,只叫玉霜去清洗。
玉霜:“那你呢?”
他想问:是谁?以为自己问出了声,其实喉咙绷得太紧,在隋和光看来,玉霜又不说话了。他皱眉,准备提着人走。
旋即色变。
玉霜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不知从哪爆发出巨力,反拧住隋和光,手指往下一探,隋和光疼得抽气,倏地垮下腰。
玉霜说:“肿了。”
停顿。
他说:“我帮您处理。”
他重复:“我帮你。”
隋和光今晚是心力交瘁,忍?忍无可忍。他想把人骂醒,肿就肿了又不会死!
突然噤声。
后颈被什么东西砸湿了。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