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消息只传出去了一半。
顾澈想着今天明德帝嘱咐自己不要亏待了林黛玉的事情，回到文安侯府后，就让长青去那边院子里，将林岩等人已经整理好的林如海书稿取了回来，又从库房里找了文房四宝这样不出错的礼品，让家里的嬷嬷第二天送去荣国府。
他这也算是“奉旨办差”，任谁也挑不出错的。
唯一“错”的大概就是，这婆子不是个嘴上牢靠的。
这张嬷嬷如今年已四十，平日里常在二门上做事，口齿倒是伶俐，人也忠心，只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容易说嘴的毛病，所以一直不得重用，也极少派出门去。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只是有时“兴致”上来了，便往往管不住嘴，故而也并不往主子跟前去凑，只担心自己若是知道了什么秘辛，却又看不牢自己的嘴，反而害了自己一家子人。
也是因此她今日突然被府中派遣了出来，心里却也是转了许多心思，且又想起那长青小哥儿将东西交给自己时，无意中说的那句话，倒是让她心中转了许多念头。
却说，次日一早，林黛玉来荣庆堂给贾母请安，才坐下不多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是文安侯府遣人，来还林如海的书。
虽说文安侯年纪上算是小辈的，且又不是他亲自上门，但终究贾家如今的权势地位远远比不上他，加之贾宝玉如今正跟着顾澈读书，仰仗着他照拂。故而，虽然顾家只是来了一个二等仆妇，贾母也仍然把人请进了荣庆堂来。
张嬷嬷恭敬行礼后就笑道：“我们侯爷让问林姑娘安好，说林大人的书稿已经在整理成册了，今日先送回来一部分，让林姑娘收好。又说等来日书铺开张后，再与林姑娘分账。这套文房四宝，就算是这段时日侯爷借用林大人书稿的部分酬劳，还望林姑娘不要嫌弃。”
“多谢顾侯爷。”林黛玉只作无事一般起身行礼。
贾母笑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存了这些书原也是白放着，如今顾侯爷既然有用，又是有利学子的好事，哪里还要给她这个小人分账。”
张嬷嬷只是道：“这是侯爷的意思，奴婢也不敢反驳，不过是传话罢了。只是听常跟在侯爷身边的人说，这样清楚明白才是做生意的样子呢。”
“顾侯爷这话确是不错，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虽然林姑父的书放在林妹妹那里只是摆在房里落灰，但既然用来做生意买卖，自然是要核算清楚才是正道。”
贾母的笑收敛了一二分，看了薛宝钗一样，方才又对着张嬷嬷道：“这是我二儿媳娘家的薛姑娘，家里是皇商人家，倒是对这些事懂得多些。”而后又道：“如今我那孙儿正跟着顾侯爷念书，我原也想让他母亲登门拜访，只是顾侯爷家中没有女眷，却不方便，如今嬷嬷既然来了，正好也将家来早备好的一些物事带回去，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家里的一份心意。”
张嬷嬷闻言，说了声谢，正该告辞，但他想着长青说的那句话，想了想，还是道：“只怕贵府公子的好日子要到了，到时候还未必会继续跟着我们侯爷读书呢。”
贾母忙问：“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这……奴婢倒是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家里人念叨过一句两句的，似乎是贤德妃娘娘给贵府公子看准了一家姑娘，多的奴婢倒是不知道了。只是想着，贵府公子若要成亲，那必然忙碌，只怕没有时间兼顾，想来贤德妃娘娘也会同皇上请辞。”她解释完，又道：“怎么，老封君竟不知道？那说不准是奴婢听岔了也未可知。”
这话倒是说得贾母哑口无言，她如今心里百转千回，倒是没心思再应付这位张嬷嬷，只是略说了几句，就将人送了出去，又对着林黛玉几人道：“你们坐了这么一会子也该累了，回园子里歇歇吧。”
林黛玉听罢，便忙站起来告辞，同一众姐妹往大观园走，只是这一路倒是难得沉默得很。贾家三春随着林、薛二人一同走着，视线在他们身边来来去去，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妹妹们先回，这几日家里忙乱得很，我给妈帮帮忙。”
贾探春忙道：“宝姐姐只管回吧。”
“林妹妹？”贾迎春上前拉了拉林黛玉的衣袖，眼神里多了些关切，倒是把林黛玉看得哭笑不得，“二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刚刚在老太太跟前，用得少了，来找妹妹要果子吃呢？”
“林妹妹没事？”
“二姐姐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呢？”
贾惜春笑道：“就是，那边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在那里憋闷了这么一会子，倒是不如回去画几笔画来得自在。”
迎、探二人对视一眼，见他们二人如此，倒是谁也没再说什么。
刚才文安侯府那婆子话里的意思，他们听得明白。他们也不认为侯府的人会无的放矢，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了这话，那自然是有苗头的。但那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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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意思既然说贾元春想看好了人家，他们心里倒是都有了目标。府中关于贾宝玉的婚事，只有两个传言中的人选。
一个是林黛玉，另一个就是薛宝钗。
但若是贤德妃来选，那这个人就只会是薛宝钗。毕竟，王夫人的偏好很是明显，而贤德妃倾向自家母亲的态度也十分明显。
这也是顾澈想要达到的目的，利用信息差。
他知道无论林黛玉的分量有多重，在王夫人这里都是比不过薛宝钗的，如果传出贾元春要赐婚的消息，只怕贾家从上到下，都会以为是王夫人和贤德妃商量的结果。
贾母也是。
但显然，这府里的人也都忘了王夫人这段时间也没进宫见过贤德妃。
但王夫人冤枉啊，她看着贾母那质疑的眼神，都要唱起窦娥冤来了，“老太太，儿媳的确没有和娘娘提过这件事。”
“你既然说你没提过，那娘娘是如何想起来的？”贾母冷哼一声，她可不相信，贾元春会不和家里商量，就给贾宝玉说定亲事。
“这，这儿媳如何知道……或许，只是谣传而已。那文安侯府的婆子不也说可能是听岔了？”
贾母瞪了王夫人一眼，道：“侯府的人怎会随意说话，这事情定然是有苗头的。”
“那……初六那日，儿媳就递牌子进宫去问问。”
王夫人虽是这样说，但心里却在暗暗算计，在她看来，贾元春必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要将林黛玉许给贾宝玉，如果要给她儿子定亲事，若不是薛宝钗，也定然是有其他人选。
当然，即便贾元春有心选择林黛玉，她也必然是要搪塞回去的，她儿子的媳妇，一定是要她选中的人，而这个人，无论是谁，也不能是林黛玉。
顾澈做的打算也是这个。
他知道王夫人对林黛玉的不喜，只要她进宫去找贾元春，哪怕不能完全改变贾元春的决定，那也能拖上一些日子。况且，这贾元春的眼光虽然比她母亲好一些，但眼界却是未必好到哪里去。她如今心中向着林黛玉，来和明德帝探口风，是因为林黛玉的近况好了些，等再过一阵子，她对林黛玉的热情降了下去，再想起王子腾的好处来，只怕就又惦记起薛宝钗来了。
这人啊，就是这样反复无常。
只要能拖过一阵子，他就能有时间好好筹谋了，只要贾元春现在不急着去和太上皇请旨，那就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