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应喏,轻轻挥动马鞭,马车平稳地启动,驶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皇城。
车厢内,一时寂然无声。只有车轮轧过路面发出的规律声响,和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之声。
那属于平凡百姓的,生机勃勃的喧嚣,与他们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线,恍如隔世。
姜晚栀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着腰间系着的丝绦,那上好的苏绣丝线几乎要被她的指甲掐断。
她能感受到父亲审视的目光,那目光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姜丞相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风浪后的凝重:“今日之事,环环相扣,绝非偶然。栀儿,你须得仔细回想,从入宫、入席到出事,期间的每一个细节,哪怕再微不足道,都不可遗漏。可曾察觉任何异样?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物?听到过什么不寻常的话?”
姜晚栀依言,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闭上眼,将今日的经历细细梳理。
揽月轩内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太后驾到时众人的跪拜,席间精致却令人食不知味的御膳,那些宗室子弟挑剔的目光,苏雨玥看似亲切实则暗藏机锋的问候……画面一帧帧在她脑中回放。
她缓缓睁开眼,秀眉蹙紧,声音带着不确定:“女儿入席后,因自知身份敏感,除与邻近的几位勋贵小姐有过几句必不可少的寒暄,并未多言,更未曾离开席位。席上的糕点茶水,女儿也并未多用,只略略沾唇以示礼节。唯一特别的……”
她顿了顿,努力捕捉着那一闪而过的模糊感觉:“便是那‘醉蝶花’的香气。女儿记得,它的香味似乎格外浓烈,甚至有些霸道,初闻觉得奇异,闻久了便觉头脑有些发沉,胸口也有些发闷。”
“女儿当时只当是殿内人多,气息不畅所致,并未深想。现在想来,那花香似乎确实有些诡异,能扰人心神,让人莫名烦躁。”
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后怕,指尖冰凉:“只是女儿孤陋寡闻,从未见过此等异域花卉,更不知其竟带有微毒,还能与它物混合催发效力。”
姜丞相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身旁的紫檀木小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姜晚栀紧绷的心弦上。
“南疆‘醉蝶花’……此物生于瘴疠之地,非大熵宫廷常备贡品,亦非京城花卉市场所能轻易觅得。”他沉吟道,目光锐利如刀。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物送入宫中,并准确无误地摆放在你的席侧,所需打通的环节绝非一两个。”
“经办采买、负责查验、安排布置……每一关都需有人。能办成此事,其人手眼之通天,心思之缜密狠毒,令人心惊。”
他看向女儿,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今日若非珩王殿下……你当知后果。”
提及宗政珩煜,姜晚栀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又急促起来。
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张冷峻淡漠,仿佛永远不起波澜的脸,想起他起身时玄色衣袍带起的冷风,想起他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刀,轻易将苏雨玥的刁难击得粉碎。
“女儿……女儿也未曾想到……”她低声呢喃,指尖蜷缩,“殿下他……竟会出面。而且,他说得那般……”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
“那般逻辑森严,直指要害,是么?”姜丞相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意味,“珩王其人,年少封王,掌京畿防务,圣眷优渥却从不结党营私,其心性,其手段,深不可测。他今日出手,未必全为你。”
姜晚栀抬眸,眼中带着一丝困惑。
“毒花入宫,宫人失仪,此事看似冲你而来,实则已触及宫廷安全,更可能牵涉朝堂争斗,甚至暗指后宫管理失察。”姜丞相冷静地分析着,如同在拆解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他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方面将祸水东引,化解你的危机的同时,也狠狠打击了暗中布局之人;另一方面,也是在陛下和太后面前再次彰显了他的能力与忠诚。一石二鸟,甚至三鸟,这才是他的风格。”
“至于顺势而为……”姜丞相顿了顿,看着女儿,“有陛下的赐婚圣旨,你已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珩王妃。你若今日身败名裂,损的首先是他珩王府的颜面,其次才会波及相府。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经此一事,没想到你与他的这桩婚约,竟然将你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明王一派,镇国公府,只怕已将你我父女,视作必须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姜晚栀闻言,心头猛地一紧,方才对宗政珩煜升起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感激与悸动的情绪,被父亲这盆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剖析之水,浇得冰凉。
是啊,那是权力巅峰的漩涡,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今日他那看似替她解围的举动,或许真的只是那位高权重的棋手,在维护自身利益和棋局平衡时,一次精准的顺势而为。
棋手……棋子……她心下黯然,自己终究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女儿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微涩,带着认命般的疲惫,“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授人以柄。禁足期间,女儿会安心抄书,静心养性,绝不踏出府门半步。”
“外界风雨,自有为父替你挡着。”姜丞相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光,心中微叹,语气缓和了些许。
“经此一遭,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让为父看清,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开始亮出爪牙了。我们……也不能再一味避让了。”
马车驶入相府侧门,沉重的朱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窥探。
…………
珩王府,书房。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书房内却烛火通明,宗政珩煜挺拔的身影投在身后那排巨大的紫檀木书架上,显得愈发孤高冷峻。
他已换下亲王常服,只着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凛冽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疏朗,但那通身的冷冽气场却丝毫未减。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庭院中在夜风中摇曳的竹影,眸色比这夜色更深沉。
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名身着夜行衣的侍卫,正以极低的声音禀报,“殿下,已彻查内廷司花房记录。百花宴所用所有花卉,名录清晰,来源、数量、摆放位置皆有案可查。记录在册的,确无‘醉蝶花’一物。那盆花,像是被人凭空塞进去的,所有经手人皆言不知情。”
“凭空出现?”宗政珩煜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花房的管事太监,李多德,是谁的人?”
“回殿下,李多德表面看是贵妃娘娘当年提拔的人,素来谨慎,看似中立。但属下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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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探,发现其最得力的副手,姓钱的那个,是他的干儿子,在明王府外院当差,颇得管事重用。而且,就在宴席前两日,钱副手曾告假半日,行踪隐秘。”
宗政珩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极淡,却令人胆寒。
“那名失手的宫女,背景查清了?”
“已查明。宫女名唤翠儿,入宫五年,原本在浣衣局,三个月前才托关系调入揽月轩当差。性子怯懦,平日并无劣迹。家中有一老母和一幼弟,生活拮据。”
“但就在十日前,其母久治不愈的沉疴忽然请到了名医诊治,还用了不少贵重药材。其弟也被送入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私塾启蒙。花费不菲,绝非其家用度所能支撑。”
“很好。”宗政珩煜淡淡道,“内廷司那边,审问得如何了?”
黑衣侍卫的头垂得更低:“属下刚得讯息。翠儿受不住内廷司的刑罚,半个时辰前……已咬舌自尽了。死前并未吐出任何有用口供。”
“死了?”宗政珩煜终于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面容俊美却冰冷如玉雕,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层薄薄的,足以冻伤人的寒意。
“灭口?倒是干净利落。线索到此,算是断了……”
“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侍卫身形一颤,跪在地上低着头。
“起来。”宗政珩煜语气依旧平淡,“死了,本身就是一条最重要的线索。能如此迅速地将手伸进内廷司大牢灭口,且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看来,本王这位好皇兄,这次是真的有些狗急跳墙了。”
他踱步回到书案后,缓缓坐下,手指拂过案上一方冰冷的玄铁兵符。
“夜鹰阁……”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眸中掠过一丝极致的杀意,“看来,是时候给他们找些事做了,免得他们总是盯着不该盯的人。”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片刻后,黑衣侍卫迟疑地开口:“殿下,那……姜小姐那边?今日之事,明显是冲她而去。对方一击不成,恐会再生事端。丞相府守卫虽严,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宗政珩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他眼前闪过今日在揽月轩,姜晚栀抬头望向他时,那双清澈眼眸中盛满的惊愕与慌乱,以及那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依赖与感激。
那眼神,与他记忆中纷杂模糊的某个角落似乎隐约重叠,却又快得抓不住。
他敛眸,掩去眼底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一贯的冷硬:“加派一队暗卫,潜入丞相府外围暗中盯着。十二个时辰轮值,确保她禁足期间,无人能扰。若有任何可疑人物接近,或相府有异动,立即来报。”
“是。”侍卫领命。
“记住,”宗政珩煜补充道,语气淡漠,“不必让她知道。”
“属下明白。”
侍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宗政珩煜并未继续处理公务,他只是静坐着,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深沉的眸色变幻不定。
百花宴上的发难,苏雨玥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攀咬,宫女恰到好处的失手和及时的被灭口……
而姜晚栀,不过是这场兄弟阋墙,权力倾轧中被最先推出来的,最无辜的那枚棋子。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握紧了那方玄铁兵符,冰冷的触感直抵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