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似水,静静流淌在青云宗的断壁残垣之上。
林闲的破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桌案那只平平无奇的咸菜坛上。
那道细微的裂痕,在此刻的林闲眼中,不啻于天之裂隙,深渊之口。
一缕极淡,却纯粹到极致的金焰,正从那裂缝中缓缓渗出。
它不象火焰那般狂暴,反而象是有着自己的生命,随着一种玄奥的节奏,一张一缩,如婴儿的初啼,如神只的呼吸。
“糟了!”火炎童子的惊叫声在他识海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这‘十年薪火’积蕴太久,灵性已生,又与你的心火本源共鸣,触发了某种质变!它它在渴望自由!”
林闲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太自负了。
他以为【万劫不坏坛】能承载一切,以为【封魔神印】能镇压万古。
他将十年签到所得的火系奖励精粹,一丝不苟地提炼、压缩、封存,只为打造一张无人知晓的终极底牌。
可他忘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这坛薪火,早已不是单纯的能量集合体,它融合了【太阳真火】的霸道,【红莲业火】的焚罪之威,【南明离火】的不灭灵性,甚至还有他自身火种的一丝意志。
它已然是一个初生的火之神只雏形!
而此刻,这个被囚禁了十年的“神只”,终于撑破了牢笼的一角。
识海中,那行冰冷的系统文本依旧悬浮着:【检测到宿主火源体系完整,预载最终成就结算协议】。
这行字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巧合得让林闲脊背发凉。
这不象是奖励,更象是一道催命符,一个终极考验的开端。
所谓的“结算协议”,难道就是要他处理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烂摊子?
“苟道真仙”?
还差百分之一?
他妈的,这最后的百分之一,难道就是要他当着全天下的面,去补上这个坛子的裂缝吗!
“嗡——”
那缕金焰轻轻一颤,仿佛被囚的真龙抖了一下龙须。
它没有散发出灼人的高温,却有一股无形的、至高无上的意志,顺着林闲先前布下的无形火网,瞬间蔓延开去。
这道意志,沿着地底深处那九条被他悄然链接的地火节点,如一道金色的闪电,刹那间贯穿了整个青云宗地脉!
青云宗,地火殿。
这里是宗门炼器、炼丹的火源总枢,大战之中虽未被直接摧毁,但护山大阵的崩溃,导致地脉紊乱,殿内的地火几乎濒临枯竭,只剩下几缕微弱的火苗,如风中残烛。
阵法堂首席长老刘沧,正带着几名弟子,满面愁容地勘察着。
护山大阵的修复迫在眉睫,而重启阵眼所需的磅礴能量,必须由地火殿供给。
可眼下这情况,别说重启大阵,就连炼制几枚疗伤丹药都显得捉襟见肘。
“师尊,地火灵根受损严重,灵气逸散,恐怕没有三五年的休养生息,根本无法恢复啊。”一名弟子手持探灵盘,脸色灰败地报告。
刘沧长叹一声,须发皆白的老脸上满是无力。
三五年?
魔道虎视眈眈,妖族蠢蠢欲动,青云宗哪里等得起三五年?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另寻他法之际,异变陡生!
大殿中央,那原本只有一丝火苗的主火口,毫无征兆地,“呼”的一下,窜起三尺多高的火舌!
这火焰不再是先前那般浑浊的赤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纯净之色,火焰的内核,隐约可见一抹尊贵至极的金色在流转!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弟子惊得后退半步。
刘沧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他不敢置信地冲到主火口前,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精纯火灵力。
这股力量,比青云宗鼎盛时期还要精纯百倍!
不,是千倍!
这已经不是凡火,这其中蕴含着一丝道的韵味!
“快!快探查所有地火节点!”刘沧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斗。
弟子们手忙脚乱地催动探灵盘,下一刻,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探灵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最终“啪”的一声,竟因无法承载那磅礴的能量而寸寸碎裂!
“回回禀长老,九大支脉全部全部复苏了!不,不是复苏,是是进化了!”
刘沧激动得老泪纵横,仰天大笑:“天不亡我青云!天不亡我青云宗啊!定是祖师显灵,降下神火,助我宗门渡过此劫!”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这片欢腾之中,那纯净的琉璃火焰深处,那一抹转瞬即逝的金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的霸道意志。
这股意志,温顺地提供着能量,却又象一头假寐的洪荒巨兽,随时可能睁开双眼,吞噬一切。
与此同时,内门弟子居住的“听雪小筑”内。
盘膝而坐的苏清雪猛然睁开双眸,秀眉紧蹙。
就在刚才,她体内的冰灵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让她从入定中惊醒。
紧接着,她便感知到,整个青云宗地底的火脉,都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
那股力量,精纯、磅礴,充满了勃勃生机。
但在这生机之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
正是白天在杂役院外,从那个神秘的扫地杂役身上,一闪而逝的金焰气息!
“是他”
苏清雪壑然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杂役院所在的偏僻角落,美眸中充满了震撼与不解。
他拒绝了护宗仙师的尊位,拒绝了内门至尊殿,却在转身之后,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整个青云宗的命脉,攥在了手中。
这股力量,此刻看似是甘霖,可若他心念一动
整个青云宗,岂不都在他一念之间,化为焦土?
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破屋之内,林闲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能清淅地感知到,自己的“十年薪火”正通过地脉网络,肆意地“呼吸”着,滋养着整个青云宗,同时,也在汲取着地脉深处最本源的力量,壮大己身。
这是一种失控的共生。
他尝试以【封魔神印】的法门去截断这丝联系,可那金焰所化的意志只是轻轻一震,他引以为傲的神印之力便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同化消解。
两者本就同源,皆出自他的火系奖励,如今薪火灵性初生,位格之高,已不在神印之下!
“没用的”火炎童子声音发苦,“它已经和整个青云宗的地脉连为一体,除非你把青云宗给炸了,否则根本无法切断!它现在是在‘成神’!它在利用青云宗的万年地脉,作为自己成长的温床!”
林闲脸色铁青。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扫了十年地,烧了十年火,也默默积攒了十年足以焚天灭地的力量。
他本想就这么“苟”到天荒地老,直到成就“万古第一苟道真仙”,获得那最终的奖励。
可现在,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
桌案上,那只咸菜坛静静立着。
“咔嚓”
又是一声轻微的脆响,第二道裂纹,在第一道裂纹旁,悄然蔓延开来。
坛中那缕金色的“呼吸”,变得比之前,更急促了一分。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浩瀚的意志,正在苏醒。
林闲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这坛他亲手酿成的“绝世美酒”,即将彻底爆开。
他必须在它将整个青云宗拖入毁灭的深渊之前,亲手将其镇压。
只是这一次,他恐怕再也无法隐藏在杂役院的尘埃之后了。
那个扫了十年地的杂役,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