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钱磊小时候发烧,她背着他走十几里山路去看病,鞋都磨破了;想起钱磊第一次领到工资,把钱全塞给她,说“娘,以后我养您,您别再去工地捡废品了”。
想起钱磊临走前,抱着她哭,说“娘,等任务结束,我就回家陪您种兰花”
煤炉上的水开了,铝壶“呜呜”地响着,象是在陪着她哭。
赵桂兰抹了把眼泪,捡起地上的信纸,继续往下看,看到“钱家就我一个男丁,让您受委屈了”时,她突然拍着大腿哭:“我不委屈,娘不怕孤单,娘就怕你出事!”
“可现在!钱家就这么绝后了啊!你爹要是泉下有知,该多心疼啊!”
哭了不知多久,赵桂兰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眼泪也流干了,只是趴在竹椅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段厅长和市局局长没敢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给煤炉添了点煤,让屋里保持着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赵桂兰才慢慢坐起来,拿起桌上的红毛衣,指尖抚过绣好的腊梅,声音沙哑得象破锣:“这毛衣,本来想给磊磊当婚服的,现在现在只能给他当寿衣了。”
“让他穿着娘织的衣服走,路上不冷,到了那边也能想起娘。”
“赵大娘,”市局局长蹲下身,轻声说,“组织上已经为钱磊申报了‘一级英模’称号,抚恤金和荣誉证书很快就会批下来。”
“以后您的生活费、医药费,组织都包了,我们会安排社区的同志每天来照顾您,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您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赵桂兰摇了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谢谢你们,我不缺吃不缺穿,我就是想我儿。”
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摩挲着上面的“平安”二字,“他爹要是知道儿子是为了保护老祖宗的东西走的,肯定会骄傲的。”
“我们钱家的孩子,没给祖宗丢脸,也没给您段厅长的儿子拖后腿。”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神里透着一种朴素的坚定:“我不后悔让他当警察。虽然我心疼得象掉了块肉,虽然钱家绝后了,可比起那些革命先辈,我儿做的这些算什么?”
“那些先辈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连名字都没留下,我儿至少还有个英雄的称号,还有人记得他,我知足了。”
段厅长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坚强的老妇人,心里充满了敬佩。
她没读过多少书,却有着最纯粹也最伟大的大义。
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段景宏,想起那些在缅北卧底的警员,他们的背后,都有这样默默支持、默默承受的家人,正是这些家人的坚守,才让他们有勇气在刀尖上行走,有决心守护好国家的文物。
“赵大娘,您放心,”段厅长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我们一定会完成钱磊未竟的事业,把那些走私文物的罪犯全部绳之以法,让流失的文物回到祖国的怀抱,绝不会让钱磊白死,绝不会让您的眼泪白流。”
赵桂兰点了点头,把红毛衣抱在怀里,象是抱着自己的儿子:“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些坏人,别让他们再糟塌老祖宗的东西,别让更多的娘象我一样伤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段厅长和市局局长起身告辞。
赵桂兰送他们到院门口,手里还抱着那件红毛衣,站在寒风里,象一尊雕像。
回到老屋里,赵桂兰把照片擦干净,重新挂好,又拿起毛线针,继续织起了毛衣。
银针在她的手指间翻飞,偶尔有眼泪掉在毛线团上,她就用袖子擦一擦,然后继续织。
她要把这件毛衣织完,给她的英雄儿子穿上,让他带着娘的牵挂,风风光光地走。
煤炉上的铝壶还在冒着白汽,屋里的灯光虽然昏黄,却充满了温暖。
赵桂兰看着墙上的照片,轻声说:“磊磊,娘等着你回家穿新衣服,娘不孤单,娘有你织的毛衣,有你买的兰花,还有你守护的那些宝贝陪着娘。”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红毛衣上,象一层薄薄的银霜,温柔地包裹着这份沉甸甸的母爱与大义。
而在遥远的缅北,段景宏还在卧底,当他得知钱磊牺牲的消息时,一定会更加坚定。
为了钱磊,为了赵桂兰这样的母亲,为了那些流失的文物,他必须拼尽全力,将罪犯绳之以法,让英雄的血不白流。
腊戍的阳光通过瑞宝斋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刀疤陈坐在红木椅上,穿着龙楚雄给他找的粗布褂子,虽然略显宽大,却干净整洁。
左腿的枪伤已经被郎中处理过,裹着厚厚的纱布,不再渗血,但走路时依旧一瘸一拐。
那道贯穿伤,怕是要留下终身的跛脚。
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是龙楚雄特意让后厨炖的,说是“补补身子”。
可刀疤陈没动筷子,只是攥着碗沿,眼神空洞地盯着桌面,左脸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六爷来了!”门外传来小弟的通报声,刀疤陈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涌出泪水。
这是他逃出生天后,第一次见到能给他“依靠”的人。
寸文山穿着件藏青色对襟褂,手里把玩着白玉扳指,缓步走了进来。
沐娜允和沐孟莲跟在他身后,前者神色平静,后者则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扫过刀疤陈落魄的模样。
“六爷!”刀疤陈挣扎着站起身,左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龙楚雄扶了他一把。他扑到寸文山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寸文山的腿哭嚎起来,“六爷,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弟兄们!”
寸文山皱了皱眉,却没推开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运货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刀疤陈抹了把眼泪,扶着椅子站起来,哽咽着说起了从勐拉河交易到那勐拉遇袭的全过程。
从警方突然设伏,到小弟引爆炸药,从小弟们一个个倒下,到自己带着残躯逃出来,再到在腊戍街头沦为乞丐,每说一句,他的声音就颤斗几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