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茶社的木门被推开时,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王保山踏进门坎的瞬间,一股混着普洱茶香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满身的寒气。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盏粗瓷茶壶,旁边放着几个干净的茶碗,叶澜沧正蹲在灶台边添柴,蓝布工装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那道去年追逃犯时留下的疤。
“王队,您可回来了,前线目前是什么情况?”叶澜沧最先抬头,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快步迎上来,目光扫过他沾着泥污的裤腿和隐约渗血的袖口,“这是咋了?跟刀疤陈交手受伤了?”
叶澜沧的父亲叶南诏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块刚修复到一半的青铜残片,看见王保山,赶紧把残片放在木盒里:“快坐快坐,我刚泡了普洱,温在灶上,正好驱寒。”
老吴和小李也围了过来,小李的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老吴扶着,脸上满是焦急:“王队,勐拉河那边咋样了?刀疤陈抓到没?”
王保山轻轻摆摆手,在八仙桌旁坐下,接过叶南诏递来的热茶,温热的瓷碗贴着掌心,终于驱散了些心底的沉郁:“刀疤陈跑了,不过他中了枪,往腊戍方向逃了,缅方已经在沿途设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角的空碗上,声音低了些,“就是,牺牲了两个弟兄,小钱和缅方的丹吞。”
话音刚落,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叶澜沧刚要递过去的茶点停在半空,叶南诏手里的青铜残片“啪”地掉在木盒里,老吴扶着小李的手猛地收紧,小李的脸色瞬间白了。
小钱是他同批入队的兄弟,俩人在警校时睡上下铺,上个月还约着案子结了一起回昆明吃米线。
“没,没留住?”小李的声音发颤,左腿的石膏蹭在椅子腿上,发出刺耳的响,“早上出发前,他还跟我说,要活着回来给我带缅甸的芒果干”
“都怪我。”王保山捏着茶碗的手指泛白,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也没察觉,“当时刀疤陈一个小弟拿着炸药冲出来,小钱为了护文物,扑上去跟他搏斗,被匕首捅中了肚子,我没拉住他。”
叶南诏叹了口气,往王保山碗里续着茶:“不怪你,王队,这种时候,谁都顾不上谁。”
“小钱是个好娃啊就是可惜他看。”
老吴蹲在地上,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小钱的照片,是去年队里团建时拍的,小钱站在最中间,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怀里抱着个刚缴获的仿品瓷瓶。
“这娃家里就他一个独苗,他妈去年还来队里看他,拉着我嘱咐‘让小钱注意安全’,现在可咋跟老人家说啊!”
堂屋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澜沧悄悄抹了把眼角,转身从里屋拿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块奶糖,她剥开一块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小钱上次跟我聊,说他妈有糖尿病,特意学了做无糖饼干,还说等案子结了,带回去给老人家尝尝。”
小李靠在椅背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还跟我说,以后想在昆明买个小房子,把他妈接过来,再养只猫,过安稳日子,现在啥都没了。”
王保山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小钱最后望向文物箱的眼神。
当时青铜镜还在箱子里,小钱倒下时,手还保持着护着箱子的姿势。他深吸一口气,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小钱的抚恤金和荣誉申报,市局已经在办了,我会尽快让人送他回家,跟他妈妈说明情况。”
他看向众人,目光坚定:“咱们不能一直难过,小钱用命护下来的文物还在,刀疤陈还没抓到,鲍司令还在暗处盯着文物,咱们得替小钱把没做完的事做完,不能让他白死。”
叶南诏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青铜残片:“说得对,守护文物就是守护小钱他们的心意。我这几天修复这残片,总想起小钱问我的话‘叶叔,文物修复最难的是啥?’”
“我当时说‘是让残片变回原样’,现在我才明白,最难的是让这些宝贝不被坏人毁掉,让牺牲的人不白牺牲。”
叶澜沧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份情报,递到王保山面前:“对了王队,刚收到景宏那边消息,鲍司令的黑市交易时间改了,从原定的明天改到了五天后。”
王保山接过情报,指尖划过“五天后”三个字,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有意思,寸文山还挺谨慎的,不过无所谓了,五天换了就换了,也算是给咱们更多的时间来策划和筹备。”
“老吴,你跟缅方对接,摸清楚鲍司令所在地方的地形;澜沧,你整理鲍司令的武装配置和运输路线;小李,你伤没好,就在茶社汇总刀疤陈的追捕线索,有情况随时汇报;叶叔,您帮我们鉴定下可能交易的石雕残件特征,方便我们现场识别。”
“放心吧王队!”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刚才的悲伤被重新燃起的斗志取代。
堂屋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铜铃的轻响、笔尖的沙沙声、对讲机的电流声,还有普洱茶的香气,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旋律。
王保山看着眼前的众人,又摸了摸内侧口袋里小钱的警员证,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小钱虽然走了,但守护文物的信念还在,这群并肩作战的弟兄还在,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抓不到的罪犯,没有护不住的文物。
“来,再喝杯茶。”叶南诏给王保山续上茶,茶汤在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等喝完了这杯,咱们就开始干,争取五天后把鲍司令和刀疤陈一起抓了,让小钱他们在天上也能彻底安心。”
王保山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可内心的愧疚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