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沧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帆布包上划着:“他还爱较真。”
“有次查个陶罐,我说看着像民国的,他非说像晚清的,拉着我去文物局问,结果人专家说就是民国的,他蔫了好几天,见我就躲。”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老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才二十多岁,搁平常人家,还在爹妈跟前撒娇呢,他倒好,一个人扎在虎窝里。”
车厢里又静了,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叶澜沧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心里头那点酸又涌了上来。
“别瞎想。”叶南诏轻轻碰了碰她的骼膊,声音低低的,“那孩子机灵,肯定能没事。”
“再说,咱这么多人来接他,他得高兴坏了。”
叶澜沧点头,往父亲身边靠了靠。
叶南诏把木箱往她这边挪了挪,低声说:“我那朋友有个徒弟,在腊戍医院当护士,要是段景宏受了伤,咱能先把他送那儿去,安全。”
“恩。”叶澜沧应着,心里踏实了些。
王保山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咳了声,换了个话题:“对了,老吴,你昨儿说查着沐娜允在仰光的玉器行了?”
“查着了。”老吴从包里翻出个笔记本,“那玉器行叫‘珍宝阁’,十年前关的门,老板姓刘,现在在曼德勒开赌场。”
“脾气冲好。”王保山笑了,“脾气冲就容易露破绽。咱到了腊戍,要是能激她两句,说不定能炸出点东西。”
小李在旁边记着,忽然抬头问:“王队,要是遇上红毛帮的人咋办?”
“红毛帮就是群地痞,没多大能耐。”王保山摆了摆手,“真遇上了,别动手,先躲着,咱这次是来抓寸文山的,别节外生枝。”
“要是他们不长眼,罗少校那边也能出面摆平,他在腊戍地面上说话还算管用。”
车往前开着,太阳慢慢爬上来,把晨雾彻底晒散了。
一晃,一日过去。
经过长途跋涉,很快,路边开始出现傣家的竹楼,屋顶的茅草在阳光下泛着金。
小张把车窗摇开条缝,风带着稻花香钻进来,吹得人精神一振。
“快到打洛了。”王保山看了眼导航,“过了口岸,换罗少校安排的车,咱得把这身衣服换了,穿成这样,一进腊戍就得被盯上。”
他从后箱翻出几个布包,“我给你们带了换的衣裳,都是当地常见的那种,澜沧,你跟叶老师的是傣族的筒裙,你试试合不合身。”
叶澜沧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条浅蓝色的筒裙,上面绣着小朵的缅桂花,针脚还挺细。
她往身上比了比,叶南诏在旁边点头:“挺合适,比警服自在。”
老吴也拿起件对襟褂子套上,勒得肚子鼓鼓的,小张小李看着直笑。
王保山自己也换了件棕色的短褂,往镜子里照了照,咂咂嘴:“还行,象个收玉的。”
车厢里的气氛又活泛起来,小张跟小李猜段景宏见着他们会说啥,老吴念叨着到了腊戍要吃正宗的撒撇,叶南诏则跟叶澜沧说他那朋友酿的米酒有多香。
叶澜沧靠在窗边,听着他们瞎聊,心里头那点紧张慢慢淡了。
阳光通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
她想起昨晚收拾行李时,把段景宏送的那支钢笔塞进了帆布包最里层,挨着心口的地方。
“快了。”她在心里默念,指尖轻轻攥了攥。
再往前开一段,过了口岸,就能离他近一点了。
车过打洛口岸时,边防的同志只往车里瞥了眼,见王保山递过去的通行证,就放行了。
过了界碑,路面忽然变得坑坑洼洼,车颠得厉害,叶南诏赶紧把木箱往怀里抱了抱,生怕里头的工具磕着。
“这路还是老样子。”叶南诏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来的时候就这样,坑坑洼洼的,走一趟能把骨头颠散。”
“等抓了寸文山,咱让段景宏请咱修路。”王保山开玩笑道,车厢里又是一阵笑。
叶澜沧往窗外看,路边的牌子换成了缅文,偶尔有穿笼基的当地人骑着摩托车过去,车后座架着竹框,里头装着新鲜的芒果。
空气里飘着檀香味,远远能看见佛塔的金顶,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快到了。”王保山指着远处的一片建筑群,“那就是腊戍的老城区,老玉街就在里头。”
叶澜沧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尖在帆布包上抠出个小印子。
她深吸一口气,往父亲身边靠了靠,叶南诏拍了拍她的手,眼里带着稳当的笑意。
车往老城区开去,路边的人渐渐多了,叫卖声、摩托车的喇叭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王保山把车速放慢,小张往窗外指了指:“姐你看,那是不是大榕树?”
叶澜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就见街口立着棵老榕树,树干得三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叶遮天蔽日,树下果然蹲着几个戴草帽的人,面前摆着块破布,上面放着几个原石。
“就是这儿。”叶南诏直起身子,眼里亮了亮,“我那朋友说过,他每天早上都来这儿坐会儿。”
王保山把车停在街角,熄了火:“都别动,先看看。”
他往榕树那边瞥了眼,“老吴,你跟小张落车,装作买玉的,去树下转转,别跟人搭话,先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老吴跟小张应着下了车,慢悠悠往榕树那边走。
叶澜沧趴在车窗上,紧紧盯着。
她不知道段景宏现在在哪儿,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这附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这车的喇叭声,哪怕只是无意的一声。
叶南诏轻轻碰了碰她的骼膊:“别急,会找着的。”
叶澜沧点头,指尖攥得发白。
阳光照在榕树的叶子上,亮得晃眼,树下的人动了动,好象有个戴草帽的抬起头,往车这边看了眼。
那人不是段景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