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积水已经很深,车子开过,溅起巨大的水花。
苏平紧紧抓着安全带,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沈重一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在等红灯的间隙,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握住了苏平冰凉颤抖的手。
他掌心温热粗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别怕,”他声音不高,“很快到。”
他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这段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市第一附属医院”几个红色大字终于出现在雨幕中时,苏平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车子刚停稳,她就解开安全带要冲下去。
沈重一把拉住她:“几楼?哪个科?”
“我……我……”苏平慌里慌张地翻出手机,看了眼聊天记录。
沈重锁好车,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往里冲。
按照裴亦东发的位置,两人冲进住院部,找到病房。
推开门。
一个身影正站在病床边,是裴亦东。
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文清瘦。
他看起来极其疲惫,眼窝深陷,眼睛红得厉害。
看到苏平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冲进来,他连忙打招呼,声音沙哑温和:“苏平,你来了。”
苏平几乎是扑到病床边的。
病床上,苏安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
和上次见面时光鲜亮丽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苏平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安露在被子外的手背,冰冰凉凉的。
她连忙拉起被子,将那只枯瘦的手盖好,掖了掖被角。
才几天没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裴……姐夫?”她看着床上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的苏安,声音发颤,“我姐怎么样了?”
裴亦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很低:“别急,已经脱离危险了,没事儿了。”
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送来得还算及时。”
听到“没事了”三个字,苏平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腿一软,差点摔坐在地上,幸好沈重及时在她身后扶了一把。
裴亦东的目光掠过苏平,落在沈重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微微颔首示意。
“我姐,什么病?”苏平问。
裴奕东推了推眼镜,淡淡地道:“宫外孕。”
宫外孕?
苏平震惊。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裴奕东,又看向苏安。
不知道怀的是裴奕东的,还是裴亦南的。
她心中突然很失落烦躁。
“姐。”她看向苏安,声音哽咽着,轻轻唤了一声。
苏安眼皮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眼神有些涣散,过了几秒才聚焦到苏平脸上。
她似乎想动,却没什么力气。
“……苏……平?”她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只剩气音。
“是我,姐。”苏平连忙凑近些,握住她冰凉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吓死我了……”
苏安看清是她,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虚弱和不耐烦,声音虽轻,却依旧带着刻薄:“哭……哭什么?没出息。我又……死不了,烦……烦死了。谁……谁准你来……来的?滚!别……别烦我。”
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这熟悉的、带着嫌弃的话语,反而让苏平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松了下来。
她瘪着嘴,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这才是苏安,就算躺在病床上,气势也不能输。
她心里想着:还是毒舌又强势的苏安好,至少是鲜活的。
苏安似乎缓过点劲,眼珠转了转,视线越过苏平的肩膀,落在了沈重身上。
她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
“他……”苏安喘了口气,对着苏平,声音虚弱却带着命令的口吻,“让他……回去……碍眼……你也……也滚!”
苏平非常不好意思地回头看沈重,眼神里带着歉意。
沈重倒是没露出恼怒的表情,平静地问她:“要回去吗?”
“不回,你先回去吧。”苏平说。
“行,我回锦绣苑,有事打电话。”说完,转身就走。
眼见着身影要消失了,苏平连忙喊了一句:“开车小心,雨大。”
沈重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抬手挥了一下示意知道了。
苏安看着苏平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死紧。
她攒了点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等我……好了……给你……介绍好的……趁早……跟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这个……分了……脏……”
“姐!”苏平又急又恼,忍不住替沈重辩解,“他人很好的,今天多亏他送我过来。你别这么说他,他又没惹你,你干嘛这么看不惯他?”
苏安没说话,锐利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脖子上,那里,之前被许巍咬出来的痕迹还很清晰。
她冷笑一声,气息微弱却字字诛心:“那……那是他弄的?够狠的,牙印这么深,不是……不是好……好东西。”
她喘了口气,继续刻薄地道:“等我好了,给你找个好的,趁早跟这种脏……脏东西分了……”
苏平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脸涨得通红。
她想说那不是沈重咬的,是许巍那个混蛋!
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是为自己,是为沈重。
她垂着眼,闷闷地说:“姐,他人很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真的很好,我也不找其他人,你别白费功夫了。”
苏安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
旁边的裴亦东适时地俯下身,动作温柔地阻止了她,声音低沉柔和:“安安,别说话了,再睡会儿。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用棉签蘸了点温水,极其小心地润湿苏安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苏安确实疲惫至极,敌不过身体的虚弱和倦意,在裴亦东的安抚下,眼皮慢慢合拢,呼吸变得绵长。
苏平看着裴亦东细致入微的动作,心里五味杂陈。
裴亦东知道苏安和他堂弟裴亦南的事吗?
苏安坏的,到底是谁的?
正胡思乱想着,病房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
裴亦南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满脸惊惶和痛楚。
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握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长柄伞。
看起来和裴亦南年纪相仿,长相清秀,衣着得体,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只裤脚沾了点水渍。
他安静地站在门口,对着苏平和裴亦东礼貌地点了点头。
裴亦南根本顾不上其他人,像一阵风似的冲到病床边,扑通一声半跪下去,一把抓住苏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安安!安安!”
裴亦南的声音带着哭腔,另一只手颤抖着抚摸苏安苍白冰冷的脸颊,俯下身,不顾一切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差点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