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大是梅溪市本地几所名校之一，尤以理工科闻名，刚好是秋招季，向这所学校投来橄榄枝的企业不在少数。
嘉睿集团是本地龙头，因地缘因素天生对本市高校的毕业生具有吸引力，今年开出的条件又格外优厚，和另几家竞争对手几乎不在同一频道，自然吸引不少学生投来简历。
褚嘉不好做得太明显，若是每天都亲自到场，难免显得可疑，因此决定只在周六去M大场地一日。
他自以为足够谨慎，谁知却在周六那天引来 M 大不少学生围观，老远就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说嘉睿集团今天派来一个卷发帅哥行美人计。
虽然前两日收到的简历也不少，可今天和友司相比，他们这边堪称火爆，连褚嘉这个本只是来走过场的吉祥物也不得不帮起忙来。
他不帮忙还好，一帮忙连对嘉睿集团并无就职意愿的学生，竞也趁乱摸过来和他搭两句话。
好容易忙到中午，快吃饭时几个同事半打趣半开玩笑说，小褚总你明天还是不要来的好，再来一天这种工作强度可该给我们加鸡腿。
褚嘉和褚睿不一样，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小褚总在公司里其实只是闲人一位，从不担什么实责，不过是名头好听，但正因如此，和他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他又年轻好脾气，大家都愿意和他玩笑几句。
譬如现在，小褚总就会笑着回答：“好好好，加鸡腿，都加。”
于是订午饭的重任落到褚嘉身上。
外卖送到时打的是他的电话，场馆太大外卖小哥找不到位置，褚嘉索性自己去拿。
提着饭盒回来时，褚嘉看到同事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高大身影，他背了个运动挎包，手拿一份文件，似乎是简历。
褚嘉呼吸一滞，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忽有预感。
青年转过头来，乌黑的眸子不偏不倚和他对视。
褚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雨后荷叶承载不住的水珠，接连不断的落下去。
同事半晌才回过神来，涨红了脸赶紧收了他的简历，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同他说什么。
褚嘉飞快撤开目光，居然有种呼吸不上的溺水感。
两个人像是不认识彼此，从目光交汇至结束，没有说一句话。
但他一定认出了自己。
褚嘉想。
*
不需要褚嘉为他敞开什么后门，岳清凌的简历很快通过了初审，他拥有一份比相貌还要出众耀眼的履历，大学三年的绩点高到足够保研任何一所国内前沿的名校，竞赛成绩亦可圈可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基本都是梅溪市或周边城市院校或机构举办的比赛，缺了那几个需要到首都参加的国内大赛的名次。
面试时褚嘉亦在场。
“你的成绩很优异，没有科研意向吗？”
“没有。”岳清凌回答的很肯定，“我需要参加工作。”
“你需要？”面试官微笑，“你需要和你想，有很大的差异，你确定将来有一天你想的欲望不会大于你需要吗？”
岳清凌沉默了一会，回答：“需要更重要。”
“你愿意加入嘉睿的理由是什么？”
这次他给出了完美的答案，近乎无懈可击。
他说嘉睿是一家有责任感有朝气的企业，他说自己一直在关注嘉睿在新能源领域的科技突破，他说学校里接触过加入嘉睿的学长学姐的工作和生活状态让他认可……
褚嘉却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那笔安家费。
他需要钱给他妈妈治病。
兴奋了许久的神经好似蓦地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褚嘉莫名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
他不知道这股负罪感因何而来，或许因为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他清楚而完整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是因为岳清凌的眼神，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父母亡故时，褚睿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一定不会让这个家垮掉的神情。
褚嘉意识到岳清凌和他哥似乎是一种人，能够承担责任和重量的人。
而他不是。
他一向不以为掰弯直男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状，但把一个持身清正的好人拖下水，叫他进入自己的世界，让他屈身下就，陪同自己酒肉酣欢，这叫他良心不安。
面试结束，褚嘉离开了会议室，他扯松领带，俯身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又一次洗了个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台前，端详镜中自己的脸。
褚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良心操守了？
他看着脖颈流下的水珠失笑。
烟瘾又犯了。
褚嘉摸出怀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尖，却找不到打火机。
居然忘记带。
褚嘉有点烦躁的转身，打算下楼去买，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少抽烟，有害健康。”
褚嘉定住，抬头盯着他。
岳清凌很高，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穿着白衬衫的肩臂能看出明显的训练痕迹。
灯从他身后打下来，吞没了属于褚嘉的那一份灯光，竟显得有些压迫感。
他并没有回避褚嘉过于直白的视线，辰星一般的眸子漆黑漆黑。
“你不觉得对陌生人说这个，有点冒犯吗？”
“我们见过。不算陌生人。”
“对你表哥的男朋友说这个，也不算合时宜。”
“我知道你跟他分手了。”岳清凌很平静的说，“你愿意帮我，我认为我们算是朋友。”
褚嘉一怔，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他们分手了？
他的视线很快注意到了岳清凌的唇角。
现在离得近，他才忽然发现那里似乎用粉底盖了一块，底下是隐约的乌青。
面试时在社交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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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几乎看不出来。
“他去找你麻烦？”褚嘉皱起了眉，“你……”
“我和我哥有矛盾，和你没有关系。”岳清凌垂下了眼眸，“他们一家不是好人，你跟他分手是好事。”
“……”
尽管他这么说，褚嘉却心知肚明自己和前男友分手的真正原因，难免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视线。
“你能进入面试，凭借的是自己的能力，我没有做什么。”这话本该是褚嘉欲盖弥彰的解释，但现在却的确是实话。
“总之，很感谢你。”
褚嘉又闻到他身上那股阳光和洗衣粉的气味，这次还夹杂一点点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的嗅觉该死的灵敏。
岳清凌和他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了。
烟没抽成，褚嘉把盒子揣回去，打火机也没买，和同事道了个别，他开车回家。
面试会议时已经冷下去的神经不知又被什么加了温，烧得他面颊滚烫。
他的脑海里又清晰又混乱。
他不知道岳清凌有没有看出什么，但他自己所有行为的用意，实在不算难猜。
前男友去找了他的麻烦，他有没有胡说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岳清凌没有拒绝，甚至还主动接近。
褚嘉知道“感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对方可能没什么特殊用意，一笔救命钱当然值得一句谢谢，但还是忍不住想，之前萌生退意会不会太草率？
他难得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从前游戏花丛时，无可无不可的心态仿佛一夜之间远去，褚嘉没有想到这种爱情电影里才会发生的情节竟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而他还乐在其中。
他又一次破例了，在开车时解开了手机锁屏，微信个人信息栏里亮着他刚刚添加的好友。
岳清凌的头像是一朵太阳花。
点开朋友圈，整年里只有一条动态，是他和妈妈的合影，岳清凌点了一排小蛋糕，祝他妈妈生日快乐。
褚嘉锁了屏专心开车，深呼吸一口气，没发觉后视镜里的自己整个都容光焕发起来。
*
月底的周末，有个朋友过生日，发信息要求褚嘉一定要去。
这个朋友和褚嘉大多数狐朋狗友不太一样，不但玩的开，还在北美留学，一路在藤校读到博，属于各家家长嘴里的别人家孩子。
褚嘉收到消息，鬼使神差，竟然打开岳清凌的微信，问他，我有个朋友今晚过生，他人蛮好，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他没报太大期望，一来时间上太突然，他知道尚未正式入职，岳清凌似乎还在同时打好几份工，二来两人如今共同认可的关系是朋友，他的朋友并不是岳清凌的朋友，找朋友陪自己的朋友过生日，似乎也怪怪的。
这邀请哪里都不太正常。
但岳清凌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