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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城破

作者:临春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永德三年冬,十月初八。


    夜色低垂,风势呼啸,宫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无端生出些鬼魅之感。


    长乐宫前,卿娆静静立于檐下,任风将层层叠叠的裙裾吹开。


    半晌,有宫人躬身快跑跪于她跟前,带着哭音道:“公主,皇城...今夜怕是守不住了。”


    卿娆侧首,目光在那宫人身上打了个转,随即平静地瞥了瑾月一眼。


    瑾月会意,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于那宫人。


    宫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觉一阵香风拂过,再回首,只瞧得见明华公主于夜色中挺直的背影。


    她怔怔地掀开荷包,见里头装着身契、银票、碎银,俱全。


    鼻尖顿时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粗粗用袖子抹了把脸,转身逃命去了。


    卿娆沿着青石板的宫道一路向东,身后是自幼跟着她的两个宫女,瑾月、芷月。


    宫中早已过了掌灯时分,若在半个月前,此时定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


    可眼下,且不说只稀稀拉拉几盏灯笼,便是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早在七日前,秦军将将围困建京城时,卿娆便下令宫中人各自领了傍身银,且逃命去了。


    思及此,芷月忍不住红了眼眶,公主这般好,为何老天偏就不厚待她。


    许是老天听见了她的怨怼,外头的风更大了些,将枝叶吹得嘶啦作响。


    在暴雨落下的前一刻,卿娆一脚踏入乾盛殿。


    殿中灯火未灭,伺候的宫人们瞧见卿娆,皆无声朝她行了个礼,再由大监齐康海领着退下。


    转过十二扇的白玉山水屏风,便是内殿。


    卿娆停住脚步,侧首吩咐:“你们都在外头候着。”


    话落,她独自推门而入。


    内殿中,紫檀云龙纹八仙桌边正对坐了两人,只其中一人头偏在一侧,瞧着是睡过去的模样。


    见卿娆进来,另一人温然起身,如玉的指节捏住一盏玉杯,旋即将冷透了的茶水泼向墙角的香炉。


    烟雾缥缈间,香气沉沉。


    卿娆收回目光:“你给父皇下了迷药?”


    男子一袭流云纹织金锦袍,发间只束一枚莲花玉冠,芝兰玉树,风姿隽永,正是她的夫君,顾氏嫡长子,顾越安。


    顾越安目光掠过对面的人落在卿娆面上,抱歉道:“父皇的性子你也知晓,若非如此,他是不肯离开的。”


    卿娆颔首:“事急从权,我明白。”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并一枚玉佩交予顾越安。


    “你带着父皇一路南下,这枚玉佩,能保你们平安到达通州。”


    至于到了通州以后如何...留待日后再论。


    更何况,以顾越安的本事,照顾一个卿绝并不在话下。


    只是她父皇这张脸...


    卿娆蹙了蹙眉,看着面前男子俊逸的脸,温声道:“听闻千面郎君就在通州,若能得了他易容的本事,以父皇之容貌改易面目,想来能好过许多,只是此人行踪难测,实在强求不得。”


    千面郎君,百盗之魁,十指无空,心中只有一个“钱”字,一身轻功与易容术称得上出神入化。


    若能得他相助,那卿绝与顾越安便似鱼儿入了海,再无人能寻到他们。


    她想了想,终是将早就备好的荷包取出:“我知你不缺银两,只是让你替我做这事心中已然十分不安,日后免不了有用钱的地方,这些银两你定要收下,权当叫我心安。”


    顾越安无奈将荷包接过,长睫垂下,轻叹一声:“阿娆,我是你夫君,护送父皇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又何来不安。”


    见卿娆怔愣,顾越安勾唇一笑,目光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杏眸柳眉,姿容绝艳。


    这是大楚最美的一颗明珠,也是他顾越安的心之所向。


    闻言,卿娆心头微动,很快恢复如常,抿唇道:“时辰不早了,父皇...就有劳你了。”


    顾越安无奈一笑,眸光温柔:“当真不同我们一起走么?”


    卿娆含笑摇头,目光坦然:“早在半月前,我便收到了商州来信。”


    “秦箴此人,于战事上天资卓绝,围困建京以前,他就另派大军南下,自循州而上,一路包抄,也正是因此,建京才会这般孤立无援。”


    “秦军早在七日前便到了建京,却一直忍而不发,今夜他既动手,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更何况...”卿娆眸光一黯,将原就笔直的背更加挺了挺:“我卿氏一族坐了这般久的江山,总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才是。”


    今夜,她定与建京共存亡。


    见她面色坚定,顾越安也不再劝,转身去桌边倒了两盏清酒。


    “这是?”


    顾越安含笑将玉杯递至卿娆面前:“经此一别,你我恐难再见,阿娆总要替我践行才是。”


    卿娆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顾越安乃是世家大族蕴养出的端方君子,行事向来温和雅致,这样打趣的话,倒是甚少听见。


    只是这话入耳,她心中也生出几分轻松明快之意,含笑将玉杯接过,与顾越安轻轻一碰。


    “此去山高水长,还望瑜之多加珍重。”


    说罢,卿娆微微仰头,饮尽杯中酒液。


    顾越安含笑望着她,伸手扶住她后腰。


    卿娆蹙眉,手中玉杯还未放下,指尖便已失了力气。


    下一瞬,眼前光影仿佛浸了水,依稀能瞧见顾越安略带歉意的俊颜。


    身子软软朝后倒去,一道清冷幽香袭来,熟悉的气息将她轻柔笼住。


    顾越安早有准备,手臂稳稳接住卿娆。


    “阿娆...”他低声唤她,语调中带着显然的宠溺:“你该歇一歇了。”


    她颊侧贴着他锦袍胸前柔软的织金暗纹,呼吸温热,终是失去意识。


    顾越安眷恋地看了一眼怀中人,旋即长臂一挥,将人拦腰抱起,快步踏出内殿。


    “顾大人?”


    瑾月芷月见状,心中一惊,连忙迎了上来。


    “公主这是?”


    顾越安小心将人交到瑾月怀中,凝声吩咐:“她只是暂睡片刻,夜深风寒,你们记得替她将斗篷系好。”


    瑾月惯来细致,闻言似有所感。


    便见顾越安一向温润的脸上透出冷色,就连嗓音也带上些寒意:“你们同齐大监一道,护送公主和圣上出京,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停,顾家的人,会暗中保护你们。”


    瑾月心中一震,咬牙道:“可是公主...”


    顾越安掀了掀眼皮:“秦箴与她的过往你们也知,若她落在秦箴手中,你们该知是何后果。”


    瑾月不敢再问,只低低应了是,旋即同芷月一起将人扶起。


    顾越安目光不变,待瞧着她们将人带走,才转身向殿后的密道而去,衣袍卷风,步履无声。


    **


    夜色更浓,暴雨倾盆。


    红墙绿瓦中,一队玄铁亲卫拱卫着中间的两辆马车沿着小道一路朝城外疾驰。


    第二辆马车中,女子周身被裹了件雪狐毛做的披风,柔软的绒毛扫在颊侧,将其本就白的透明的皮肤衬地愈发易碎。


    在她身侧,芷月掀起帘子想要瞧瞧外头的情形,却被瑾月轻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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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赶紧将帘子放下,这般冷的夜,若是冻着公主如何是好?”


    芷月一听,连忙将帘子放下,暗道自个儿不小心。


    见瑾月脸色难看,芷月犹豫道:“你说,顾大人独自留在宫中,可会...”


    瑾月柳眉一竖,抬眸狠狠瞪了芷月一眼,叮嘱道:“往后在公主面前,不可再提起此事!”


    芷月被她一凶,忍不住有些委屈,却也知晓轻重,连忙点了点头。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二婢连忙扭身去瞧。


    果然便见卿娆长睫一颤,幽幽转醒。


    那杯酒的后劲儿实在是大,卿娆只觉后脑昏昏沉沉,忍不住蹙了蹙眉。


    待耳边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与外头的大雨声,才猛然忆起在殿中的情形,连忙一手扶住车壁,另一手掀了车帘,果然便见外头黑压压的树林。


    “公...公主。”芷月讷讷,小心翼翼抬眼望着卿娆。


    卿娆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抿唇道:“走了多久了?”


    “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芷月小声道。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只怕就能出城。


    卿娆抬眸,便见两个婢子皆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尤其是芷月,一双袖子绞的不成样子。


    她知道二人在担心什么,当即无奈一叹:“放心吧,我不会闹着回去的。”


    如今这个时候,回去也不过是撞在秦箴面前。


    顾越安这般费尽心思要送她走,她若真在这时折返,除了多送些人头外,并无任何意义。


    只是...卿娆垂眸,心中酸涩。


    她怕是有愧顾越安这番情意了。


    一炷香后,马车稳稳停下,齐康海骑着马小心在车厢旁站定,轻声道:“公主,前方道路狭窄,容不得马车通过,只怕要委屈您下车步行了。”


    卿娆颔首,既是出逃,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城门处。


    这条小道乃是令皇室亲卫多番探查后得来的,地方偏僻,又逢乱世,想来秦箴的人当是不会注意到。


    卿娆扶着瑾月的手踏下马车,朝齐康海颔首道:“父皇那处如何?”


    齐康海拱手回道:“有庄将军照看着,公主尽可放心。”


    卿娆应下,抬首瞧着不远处狭小的通道,说是通道,不如说是城墙裂开的一个缝隙更合适。


    忽然,她柳眉一拧,不对!


    齐康海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挡在卿娆身前,警惕着各处道:“公主,可是有何处不妥?”


    “太静了。”


    “嗯?”齐康海愕然。


    “太静了。”卿娆重复道:“这条出口四周皆被雨水腐蚀,瞧着便有些日头,城中知晓此处的百姓就算不多,也不该一个没有。”


    “今夜秦军攻城,此处怎会一个出逃的百姓都无。”


    要么,便是百姓皆早早遁走,要么...便是此处早已落入秦军手中。


    她并未天真到相信是前者。


    齐康海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连忙一拽缰绳,急声呼喊道:“撤!快撤!”


    “晚了。”


    随着卿娆的一声叹息,数十名身匹甲胄,手执刀剑的骑兵登时从四周驱马围了上来。


    在他们身后,是乌压压一片手执火把的秦军将士。


    “啪,啪,啪。”


    骑兵闻声,分列两旁。


    自他们身后,身着红衣玄甲的青年将军驱马而来。


    他居高临下,控着马慢悠悠在卿娆面前站定,目光透过瓢泼的大雨落在卿娆身上,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良久,才似笑非笑道:“许久不见,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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