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阵阵,竹影乱舞。
少女湿漉睫羽如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竹园曾经的欢声笑语,美好热闹,在她的脑海里简单再现,又随之碎裂。
她伤心至站都站不稳。
脆弱的美,令檀巳看着更是心疼。
少年哑着哄她:“阿竹别哭,我探究出了复活术,我一定会将他们一个一个救活,别伤心好吗?”
月竹说话断断续续,好似没了力气:“救活?若你没有毁灭三界,我根本不用失去。”
她透明的眼泪好似变成万千琉璃针,在檀巳心底穿针扎线,又乱又疼。
“都是我的错,阿竹,相信我,我会把你失去的都慢慢还给你,别难过。”
“逆天改命是自绝之举,你只有一命又能换回多少神明?”
“只要我不断变强,就能逆天改命,一一将他们复活。阿竹,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吗?”
月色被乌云遮住,竹园变得昏暗。
少女鼻子酸胀,声线沙哑:“哪怕你真的能够救活他们,哪怕作为月竹我可以原谅你。那,竹桑呢?”
檀巳目光滞住。
“竹桑,已经死了。”
少年的指骨陷入掌心,渗出血珠。
“竹桑是无法原谅你的。你与她新婚不久便在跨年之夜抛下她。你为了救其他女子,差点将她杀死在水晶棺材里。哪怕后来你对她动了心,却依旧想要毁灭世间。她的生辰愿是想与你好好在竹园过日子,你却不肯答应。为了保护三界她杀你未遂,你惩罚她游行,将她打入地牢,让她孤身一人死在魔界,死在炮烙之刑的青铜柱下。你说,她要如何原谅你?”
月竹疑惑皱起的眉心,像找到理由说服他,又像似在说服自己。
檀巳听不得从前,一听从前心口便被万箭穿心。
他垂下睫羽,好似坠入黑暗:“疼吗?”
黑暗将他淹没:“被食人蚁啃噬,受炮烙之刑时,你疼不疼?”
月竹微怔,栗瞳中,少年惨白的面颊滑下两行清泪。
他眉眼痛楚,鲜血自掌心滴落:“我曾给你炼了水寒丹服下,受刑之时,你体内的水寒丹可有起作用啊?”
少年抬起破碎的面庞,眼尾殷红。
月竹心口一缩,瞳孔微怔。
受刑之前,檀巳竟给她炼了水寒丹吗?
所以,当时他还是会在乎她的吗?
细细回想。
那时的她死得太快,只一瞬便灰飞烟灭。但那日她的确没有一丝被灼烧的痛苦。
她想起食人蚁。
难道食人蚂失效,也是因为水寒丹?
可越是这样,心脏愈是难受。
有什么用,他终究还是让她死掉了。
死在异乡,死在万人唾弃的刑场上。她没来得及和闫茵叶溪道别,没能和师父师母再说上一句话。
没有回到她的竹家小院,最后看一次她自小生活的地方。
没能再抬眸看一眼,她喜欢的那片蓝天。
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去。
他甚至,没来和她告别。
月竹泪水涟涟:“有什么用呢?虽然水寒丹起了作用,我还是死了,你甚至没来和我道别。”
她想起什么,默默解开手中红绳,张开手指,任凭红绳落在檀巳身上。
“你还说永远不会将红绳取下,却擅自取了两次,我绝望之时,如论如何都找不到你。”
得知月竹没在刑场上受苦,檀巳如释重负:“不疼就好。”
同一句话,他罕见的重复两次:“阿竹不疼就好。”
可看着自他衣裳滑落,掉在地的红绳,胸口又涌来窒息:“从前是我不好。最后一刻我去救了你,却没能将你救下,都是我的错。”
月竹皱着眉心,声线哽咽:“你去救了我?”
“你被魔息扰乱的那日,我也救了你。此后为你松下镣铐,给你换了餐食,让栀影送去我最后一次为你做的……”
“断头食。”
被她轻易说出的三个字犹如针扎。
“阿竹,对不起。”檀巳声音愈发喑哑。
少年掌心滴落的血珠,染透月华长袍,宛如红梅于雪里绽放。
“可是阿竹,你还记得游街时被百姓的厌恶?还记得那种抓心挠肝的无能为力?阿竹,我第一世出世,比你经历的那些痛苦成千上万倍。让你游行是我不对,可我当时正气头上,我从未想过你会背叛我,还要杀了我。我不过是想让你明白我为何痛恨三界,当初三界砸向我的可不是什么蔬菜果汁,全是刀剑利刃,碎砖瓦片,都是能死人的物什。”
月竹无法感同身受,她光是被泼洒蔬菜果汁都已郁郁寡欢,更别说檀巳口中说的那些东西。
“阿竹,若你愿意了解我的从前,能否原谅我,哪怕只原谅一丝一毫?”
月竹今日保持镇定和檀巳谈论这些,便是想将话与檀巳说开。
她垂着睫羽:“曾经,你都经历了什么?”
“你不记得与我第一世时的相遇,只记得第二世,对吗?”
月竹的眼底透出疑惑:“第一世相遇?”
“你的命簿在我房间床下的黑玉箱子里,你去拿出来看看,便会知晓一切。”
月竹稍怔片刻,旋即闪身拿回命簿。
返回时,她施法将命簿收于袖中。
檀巳手心的鲜血顺着冷白的指骨蜿蜒而下,她的目光不禁落在他沾血的长袍上。
她偏过头,狠心道:“我会将命簿带走慢慢看,你我,便就此告别吧。”
“别走。”檀巳的声线明显慌了。
他的声音哑得不行,泪也止不住。
月竹看先他,微微蹙眉。
谁会想到大魔王在她面前总是如此脆弱。
可更难过的不该是她吗?
“你为何总是哭?”
檀巳被问得稍微一滞:“总是哭?”
“你不是大魔王吗?为何总在我面前哭,不要假装柔弱博取我的同情了。”少女又不忍看向他的血迹。
檀巳笑出眼泪。
活了五万年,头一回有人说他总是哭。
“我的一生只会为你落泪。我不过是曾失去过你,我怕你离开,怕世事无常,怕再见不到你。”
“那哭过之后,希望我们都能坚强起来,我已然心平气和地痛你好好道别了。希望你往后余生,多沐清风,少思旧人,寻世间欢喜。莫要……”
月竹咬了咬唇瓣:“莫再扰我安宁。”
“你不会原谅我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了?”
“檀巳,我不想说这些了。每次遇到你都这样伤神碎心,很疲惫。”
“哪怕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让我陪在你身边做你的徒弟,好不好?”
说到徒弟,月竹又生气了:“做我的徒弟?我能教你什么呢?”
她将曾赠予他的玉佩缓缓取下,攥在手心。
“大魔王,你天生强者命格,随意便可将世人碾碎于指骨,哪里需要我来保护呢?从前你在我面前装可怜,故作被欺负,我保护了你,你带给我的又是什么?你带给我的只有欺瞒和痛苦,我要如何原谅你?”
月竹收紧指节摩挲,一点一点地将翠玉捏碎:“魔王,你就别屈膝来做我的徒弟了,别再来伤害我了,好吗?”
看着风中粉末,檀巳好似被抽走了魂魄:“阿竹,别这样,别总是温柔又决绝的对我。我们好不容易能重逢在一起,不要离开我,好吗?”
赫赫威名的魔,此刻哭得像个孩子:“明明只要我再努力一成,你便愿意嫁给我,为何仅隔一夜,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成?”月竹双眸蓄泪,“如今横在你我之间的恩怨太多,那一成,没了。”
“不要没了。我们不是已如夫妻般亲密了吗,不要将所有收走,阿竹。”
“亲密?”
月竹恍惚撩起衣袖,指节抚摸自己雪白的手腕。
“难怪每次想同你亲密,你都害怕我生气。曾经与你亲昵,触碰到你的每一寸肌肤好似都能开出小花来。就因为你骗了我,如今想起那些画面,每一寸肌肤像刀割般疼。檀巳,男女的身体不同,你进入我的身子里,我却在你身子之外,我比你更痛,你懂吗?”
“阿竹,别这样说,你一直在我心底阿。”
“心底?你知道你给我带来的另一份巨大痛苦是什么吗?”
“是我擅自抹去你的记忆。”
“不对。”月竹哭花了妆容,“是你害我再次爱上了你。你害我再次爱上一个毁我家园,杀我亲友,满口谎言,却待我与众不同,呵护我、宠溺我,连魔魂丹都愿意献给我的大魔头。”
她贴近他,眼泪落在他的长袍上:“在人界,的确是我先想要杀你,才致你对我心生恨意。你毁灭天界之前,的确不知天界是我的家园。在人界,你恨我又爱我,在天界,你爱我又骗我。你总将这种沾糖的琉璃碎片灌入我的体内,我知道真相之后,再想拿出来时,却已无法轻易拿出。那些带着甜味的碎片,深深扎入我的五脏六腑。”
少女声淡如风:“致我肝肠寸断。”
一番话,使得少年好似坠入了虚空。
檀巳似有所思、似痛苦,似后悔地看着她:“阿竹,对不起,我可能不正常,我不会像正常人一样爱你。你教我,我愿意为你慢慢改,你教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教你?那谁来教我如何原谅这一切?”
“我继续替你抹除今日的记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可好?”
“檀巳?”月竹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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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发疯了?你不要再期满我了,抹除我的记忆是很过分的欺瞒行为,知道吗?”
“可若能让你开心,只要你不哭,欺瞒又何尝不可?”
“那是真的开心吗?”
“不是吗?阿竹,没有仇恨横在你我之间时,你明明笑得很开心。”
月竹滞在原地。
她竟有一瞬觉得他说的亦有一丝道理。
但世间道理有很多,有她认可的道理,也有她无法苟同的道理。
他的道理也许没有错,但她无法沟通:“算了,你我终究冰炭不投,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光,告辞了。”
“不,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魔魂丹、天下太平,我都可以给你,命我也可以,复活清姬之后我就可以给,别离开行吗?”
月竹摇着头,不断后退。
夜风袭来,刮散她的发丝,脆弱而美丽。
“你的命,我不稀罕,你的真心,我也不想要。如今我只想远离你,找一个无人之处,静下心治愈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口,一点一点将你放在我心里的碎片拿走。”
“阿竹,不要这样。”
“请你不要找我,不要抹除我的记忆,更别再扰乱我的心。请你替我照顾娘亲,不要再伤害任何人,好吗?”
“好,但你不要消失。”
“檀巳,我和你没法沟通。”
“你为何一定要走?能不能相信我,你失去的我都会慢慢还给你,你先放开我,好吗?”
“若我放开你,你便能放开我吗?”
“阿竹,别这样。”
“你做不到?”
“月竹,我已经为你放下仇恨,如今天下太平,不是如你所愿了?我什么都不要,就只想要每天都能见到你,仅此而已。”
“你忘了北凌和夏铃?”
“别逼我变成北凌。”
“逼你变成北凌?”月竹不喜欢这样的檀巳,“檀巳,你在乎过的感受吗?我彼时又想爱你,又恨透了你,既想杀你,又舍不得动手。这样纠结的心绪撕扯着我的心脏,我其实都快要疯掉了,你知道吗?”
檀巳怔然。
夜风狂卷,大片树叶簌簌坠落。
月竹不小心崴了脚,摔入溪水里,她觉得一切都好荒诞,笑出了眼泪。
“啊竹!”少年欲图挣脱束缚,可没了法力的他好似废人一样,“可有摔疼?”
月竹倒无所谓了。
她地自水中起身,往日的奕奕星眸黯淡无光,身子也好似没了半分力气。
本想好好道别的,怎就谈成了这样?
白日还好好的,夜里就做出了离开他的选择,她又何尝不难过?
她可是才同娘亲说,她想嫁给他的呀。
如今梦碎了,妆容花了,发髻乱了,衣裳也湿透了。
泪还止不住,这样的别离,的确狼狈极了。
少女扯扯唇角,本想最后给檀巳一个告别的微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罢了。
“檀巳,先学会爱自己吧。人生有昼有夜,只要熬过漫长的夜晚才能步入破晓的晨光里。你这般强大,有属于自己的魔域,受着万民敬仰。这世间,还有春风暖阳,还有美景山川,去寻你的世间美好吧,莫要在受苦于我了。”
“月竹,你对一个魔说这些,没有用。”
月竹失望地看向他:“本想和你好聚好散,既如此,我只能永远隐匿于世,再不见你了。”
“在这令人唾弃的世间,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光。没了你,我怕我会失控,我怕我会发疯,会对你做出过分之举!”
“别将他人当成光,成为自己的光吧。”
月竹并指施法,将星纱裙变成的护身甲自心口取出。绿色仙力缭绕,护身甲化作一件自带细闪的飘逸长裙。
少女将裙子穿在身上,比星辰还美丽:“不管你恢复法力后有多么厉害,请不要再找我了。星纱裙能隐身,不要逼着我每日穿着它,好吗?”
“不要走!”
少女没再徒说话语。
她的身影渐淡,好似一阵风散去。
“阿竹!”
檀巳瞳孔骤缩,他拼命挣扎,可即便石凳断裂,人和凳子都踉跄坠地也无法挣脱蔓藤。
他体内的血液躁戾难安,冷静的神色逐渐失控,极力隐忍的偏执彻底爆发。
额间魔纹显现,赤色墨瞳如血,长长的墨发被寸寸染成猩红。
檀巳平生第一次唤出千丈法相。
酒意散去,身上的蔓藤被逐渐变大的法相撑开,断裂。
檀巳撕裂苍穹,天宫震颤。
所有神明都瞪大了双眼。
他失去控制,低沉嘶哑的声线威慑八荒,可怖渗人:“月竹,别妄想自本座面前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