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刚结束，校园里相当热闹。
已是午后，寝室里却依旧漆黑一片，阳台厚重窗帘紧闭，屋里只有幽暗的蓝光照映着天花板。
一道人影带着蒸汽眼罩缩在椅子上，耳边放着无机质的电子朗读声。
【两人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不明白，自己平和友善了四年的室友，怎么忽然变得敏感偏执，无法接受自己的离开。】
【''我不和你发疯，我要走了。''】
【还没走两步，他眼前一花。身后人终于——克制不住般，随着''砰''的一声，把他重重地按在了柜门上。】
【跟前人灼热的呼吸逼近，声音痛苦与隐忍交杂，“我做的这些，你都觉得是发疯吗？”】
洛柳眼罩下漂亮的嘴巴高高地勾了起来，他伸出手指，悄咪咪挑开眼罩一角。
门口响起钥匙捅进锁孔的动静。
徐彬开门，正看见自己的室友挑开眼罩，脚边是几个打包好的纸箱，下瞥的眼睛飞快扫视，脸上带着熟悉的奇怪笑容。
徐彬被这场景吓了一跳，等认出来是室友的时候，又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刚回来。”
徐彬拔钥匙进门，习以为常地问：“又在看？”
“在听，”洛柳贴心地纠正，合上眼罩，“我在闭目养神。”
说话的同时，手机语音还在以一点七倍速背景音般快速朗读着。
【够了——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衣料摩挲间，阴影逼近。】
【“看着我。”他无法容忍，他们已经做了四年的室友，要是再不主动挑明——】
【他连室友这个身份都要失去了。】
“…”
徐彬站定了，看着面上带着微笑安详躺着的洛柳：“这次在听什么？”
洛柳也不知道，双手以一种幸福的姿态把手机举平，徐彬凑过来看了一眼。
《室友为何这般看我》
徐彬安详地退开了。
“我不识字。”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我昨天在网吧把综述赶完了，你写了没？”
“写了，但是还有两篇文献没看完，原本是想要开电脑看文献，”洛柳也恍惚了一下，“但是在看之前摸了一下手机，天就大亮了。”
徐彬赞叹，“是想说穿越时空了吗？蛮合理的。”
“……”
洛柳恹恹地捧着手机，神态有种奄奄一息的美感，只有看见屏幕时，眼中才射出兴奋的光芒，“快大结局了，再看半个小时就看完了。”
说完，珍惜地摸了摸屏幕：“只有二十章了。”
“二十章？”徐彬凑过来看了一眼，“一章一万字，你是量子阅读？！”
洛柳挥挥他，挥散室友的阴影：“退下。”
徐彬连夜赶进度，早就困得要死，一边往床上爬一边退下了。
二十分钟后，洛柳满足地看完，把东西一扔，出去寄快递了。
-
暑假结束，校园里逐渐热闹起来，来来回回的人拖着行李箱，还有抱着厚重棉絮的新生，身边父母满意地用手机拍摄着周围。
A大是国内顶尖学府之一，有三个校区，只有一个在郊区，不少文学和艺术学院的学生在这里，之后才会搬去本校区，洛柳也是这一批。
等他搬过去，就不住寝室了。
“嗯，假期结束，已经到学校了，”洛柳拎着行李箱，“回来要搬寝室，我的东西都先写了你的地址啦。”
他穿着轻薄的短袖，长裤宽松，脚步轻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引了路边一溜烟的人关注。
“嗯，”对面也一点不知道洛柳的魅力，“论文看完了吗？”
“…”洛柳吐槽他，“我导师都没问，沈惜长，你真的很讨厌。”
他是他导师第一任研究生，彼此之间都非常有距离感，过了一年，还不是很熟。
不过洛柳很理解，平常他导师飞来飞去看展，而他还是研一，小卡拉米，老师是学术界的卡拉米，带不了他这个小卡拉米。
对面轻轻笑了一下，听起来有点抓耳朵。
洛柳挠了下耳朵，伸手把播放的小说软件暂停了。
然后听见沈惜长说：“是我讨厌，还是不看文献的你讨厌？”
“……”
洛柳冷酷地伸出一根手指，挂断了两人间的通话。
烦人管家公。
沈惜长和他从幼儿园就住在隔壁，不过沈惜长大他三岁，所以洛柳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已经上小学了。
当时的沈父沈母忙于工作，放学的时候，小洛柳就会在幼儿园自己玩，然后等小学放学的沈惜长过来接上自己，一起回家。
为此，洛柳整个小学，初中，乃至高中的事，大半都被沈惜长插手了。
后面他读大学，沈惜长去国外交换，洛柳才得以放肆。没想到沈惜长一回来，发现洛柳看东西要眯眼，一下子变回了管家公。
沈惜长太爱生气了，嘴巴又毒，真是不知道，除了他们这样关系从小好到大的竹马，到底还有谁能忍受他。
洛柳戳了一下，另一只耳机里继续播放小说。
他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嘿嘿。
-
洛柳双手空空地回了寝室。
回寝室的时候，整个宿舍楼都闹哄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打算把箱子留下，他们学校研二都要搬校区，没有几天了，洛柳觉得自己可以靠留在学校的衣服将就一个礼拜。
刚打开房门，就发现说要睡觉的徐彬正在衣柜里翻箱倒柜，看起来有点崩溃。
徐俞刚刚还困得要死，现在这么精神地把衣柜都清空了。洛柳的脑袋跟着他转：“你不是要睡觉吗？光速睡觉？”
徐彬一回头，对上自己室友毛茸茸的脑袋。
满腔的吐槽都顿了一下。
洛柳长得好看，是整个学院都知道的事情，当初洛柳刚报到的时候，就被人传到论坛上去，问这是哪个学院的新生。
后来才知道，是艺术学院的新生，不过不是大一，是研一。
洛柳长了一副太具有迷惑性的脸，当时还围了软软的薄羊绒围巾，看起来年纪小的不得了。
据说是跨考来的，本科是其他学院，跨考之后，老师对他满意的不得了，因为洛柳身上还有一股他们老师非常喜欢的，那叫什么来着？
艺术气息。
单独站在那里时就像是一副油画，别人会自己给他写一个故事。
这是极适合做艺术相关工作的，他不用说话，站在那里，作品的价值也自然而然有人相信。
根本没人相信，洛柳这样的长相，私下里爱看各种恨海情天文学，甚至是个八卦脑袋。
徐彬没说话，洛柳低下头看了看摊在地上的袜子，小心地绕开了：“你都要穿？今天当八爪鱼？”
徐彬看见他的动作，强调：“我这些都是干净的！”
“我是怕给你踩脏了。”洛柳踮着脚继续找位置落脚。
他的脑袋总是转得很快，徐彬也不和他吵这个。
“睡不着了，”徐彬说，“我刚刚看见有人说咱们楼里出了个变态，专门偷人家晾在阳台的袜子，还有内裤。”
洛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恐。
宿舍楼有些人的袜子洗得不太干净，晾在那里的时候滴下来的水都是白色的，他还要在阳台仔细找个干净地方晾。
怎么会有人偷袜子呢？偷袜子又能干什么？
“要不然说他变态呢？连袜子都偷。”
徐彬好像听见了他内心的疑惑，还在旁边吐槽。
洛柳一下子很担心自己柜子里的袜子。
双人寝室可以自己买一个小洗衣机，但晾晒台的位置不够，常常要把衣服晾在公共区域。
两个人开始一起清点自己的衣柜。
徐彬深沉地盯着自己空空的衣柜说：“我的背心好像不见了，还有护腕。”
洛柳一开始还支棱耳朵听着，后来，就小声提醒：“背心破了个洞，你说穿去健身房尴尬，当了两天抹布就扔掉了，护腕也是。”
“哦，”徐彬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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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好。”
可是，洛柳虽然记性很好，对数字却不敏感。
每天晒在哪里，就去哪里收，收回来分开塞进衣柜里，找不到就换一件，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少了什么。
洛柳严肃地盯着衣柜，重点寻找自己几双非常柔软，室内穿的袜子。
那几双袜子是凑单买的，花花绿绿，蓝蓝白白，蓬松又柔软，比较像圣诞袜。
还有两双，是沈惜长不知道凑什么给他买的，也是软软的，不过是白绿色的圣诞树花纹，穿起来像绿巨人，洛柳不太喜欢。
怎么想，变态应该都不会偷这样的吧？
洛柳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探进衣柜里搜寻。
没找到，洛柳拧着眉，不太确定自己是寄走了还是被偷了。
他整个人都钻进衣柜里，里头叠好的衣服被刨出来，堆得越来越高。
徐彬站在旁边帮他一起回忆，从洛柳一个月前离开寝室开始，到刚刚——
“不对，”徐彬说：“刚刚我回来你就收好了啊，我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啊。”
也对。
洛柳收回了期待的目光，转为失望。
“放在书里，这种变态都是要被当场抓起来的，”他小声吐槽，“什么变态？还不如偷我的外卖。”
徐彬也很惋惜：“要是真抓住就好了。”
听见后半句，他反而震惊了。
好恐怖的假如。
徐彬深沉地说。
“那还是偷我袜子好了。”
不要偷他的外卖啊！
-
变态的事情很快在扩散开传，整栋楼的人都开始在论坛上嚎叫。
[不是，我珍贵的，有三个破洞的内裤啊！]
[家人们，谁懂三个破洞的含金量？！]
[楼上的，别说了，到时候被看见，又要传出去我们B大男生只穿破洞裤了。]
[该死，我女朋友送我的粉色佩奇小猪袜也被偷了！我还没穿过啊！！]
[粉色~佩奇~小猪袜~]
[我室友的绿白圣诞袜也被偷了！]
虽然叫声此起彼伏，但是寝室还是要搬的。这几天学校在登记名单，洛柳研一就决定要和沈惜长在校外住，所以只有徐彬去交了住宿表格。
徐彬边走边看手机，在论坛上和众人一起痛骂这个变态，骂到一半，忽然瞥见论坛里另一个热帖。
【[热]B大的高岭之花要搬走了，谁知道是哪位神仙让他动身的啊？】
他们学院研二换校区搬寝室，不少人会直接出去租房子。
徐彬早就知道，洛柳研二是时候准备和他竹马一起搬出去住。
没错，竹马——
洛柳就是这么称呼他发小的。
徐彬曾经思考过，他身边朋友都是管竹马叫发小的。
但考虑到洛柳的阅读书目，加上沈惜长从本科就是对面大学的风云人物，确实配得上这种称呼。
况且，洛柳自己长得也好看的不得了，两人一个画风站在一起的，确实是竹马了。
这次开学，沈惜长要从博士宿舍搬走的消息一出，A大B大两个学校论坛一块炸了。
[家人们，我从来没有看见沈博士抱这么多快递纸箱。]
[里头到底是什么啊！是什么！抓心挠肝的好奇死我了！]
[所以，搬出了个沈博士，能把我分进去吗？]
B大的博士宿舍，单人单间，水电补贴，毗邻B大最出名的湖，旁边就是最好吃的食堂和图书馆。
B大的沈惜长，从本科入学就在论坛上掀起了大规模讨论，后来研究生去国外交流，不少人扼腕叹息，博士又回来的时候，学院楼更是陡增了不少人流，都是好奇路过，来瞻仰一下真人什么样的学弟学妹。
现在论坛上关注的问题之一，就是好多博士都申请不到的寝室，沈惜长到底为什么要搬出去？
徐彬看了一眼自己的室友。
他微微一笑：“竹马不知为何这般。”
洛柳：？
沈惜长才不是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