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色低垂。
老旧的床板发出嘎吱一声响,姜梨缩在四四方方的黑暗中,手机攥在手心,亮白的光影照在姜梨脸上。
屏幕上显示的是班群的消息。
鲜艳的99+持续跳动,完美还原了江黎白日的行动轨迹。
他和班上的男生约好了去篮球馆打球。
振动声如蜂鸣,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姜梨耳边播报江黎的行程。
还附有偷拍的视频。
视频中的江黎还是姜梨白日见到的那身球衣,少年身高腿长,腰腹劲瘦。
手腕上缠着护腕,扣篮时动作干净利落,引来场上众人的欢呼和尖叫。
和姜梨的沉默寡言不同,江黎从入学开始就是班上众星捧月的存在。
长相好,学习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姜梨有时都好奇,上帝是不是忘记给江黎关上一扇门,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
拇指在江黎照片上悬空许久,姜梨还是没有按下保存按钮。
视线往下瞥,班上男生已经开始讨伐江黎白日的迟到。
姜梨瞳孔骤紧,愧疚溢满胸腔。
是因为……她吗?
点进江黎的个人界面,姜梨在“添加到通讯录”上犹豫许久,迟迟没有按下。
她还没有江黎的好友。
门外忽然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响,姜梨身子一僵,飞速摁灭屏幕。
房门打开,姜母在门口探头探脑,随后黑影从门框缩回,又一次流淌回客厅。
木门合上瞬间,姜父的抱怨声穿过门缝溜入姜梨耳中。
“孩子好好睡着,你又进去干什么?”
“那不然和你这个做爸的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吗?你知道女儿今年念的是高二还是高三吗?”
客厅陆陆续续传来母亲的呵斥埋怨,不久后又被阳台波轮洗衣机的轰鸣取代。
直至客厅灯光进入休眠状态,姜梨闷在枕中的双眼才缓慢睁开。
再三确定姜父姜母已经回房,姜梨光脚回到床上。
点开微信刹那,姜梨整个人如临大敌。
屏幕上明晃晃亮着系统提示——
您已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黎:【姜梨?】
消息是十分钟前发来的,那时姜梨正在和母亲打游击战,还不小心给江黎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姜梨手忙脚乱:【是我。】
消息发送成功。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似在嘲讽姜梨的笨拙。
键盘化成琴弦,在姜梨手指的拨动下奏出慌乱不安的乐曲。
【今天的事谢谢你帮我,对不起害你迟到了……】
删除,重新编辑。
【下午谢谢你借伞给我,我不知道……】
删除,重新编辑。
【我不知道你下午有约,对不起】
指尖在键盘上停顿须臾,姜梨又在句末补上“qwq”。
又在自己的表情包存库中挑挑选选,最后挑了个可可爱爱的“流泪猫猫头”,点击,发送。
手机翻扣在床上,“嗡嗡”一声振动,如同信鸽送来回信。
指尖在手机保护壳摩挲,姜梨并不敢第一时间查看消息。
凹凸不平的音量键掠过指腹。
少顷,屏幕再次解锁。
只有短短的一秒语音:【小事。】
少年嗓音干净透亮,似炎炎夏日中的冰柠汽水。
姜梨咬着红唇,悄悄将耳机往里塞了塞,被子拉到头顶。
收藏语音。
她一次又一次按下播放键。
不厌其烦。
时针滑向零点时,房间的灯光再次拨亮。
姜梨移步至书桌前,连着做了两套英语试卷冷静冷静。
那日之后,姜梨并未再在图书馆碰见江黎。
那段语音成了姜梨的私藏,被她束之高阁,又时不时拿下来擦擦灰。
转眼又是开学日。
脚步声踩碎满地的朝阳,姜梨随着人流涌入教室。
新接手他们班的班主任姓高,高马尾,黑框眼镜,长相冷艳,标准的职业女性。
简单的一句开场白后,高老师抱着花名册开始点名。
眼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锐利锋芒,班上噤若寒蝉,只有一个接一个响亮的:“到!”
红笔在花名册上留下一个个对勾,姜梨规规矩矩坐直身子。
倏然,讲台上传来一声:“jiang li”。
众人视线齐齐落在姜梨和江黎脸上,有人趁乱窃窃私语,戏谑声如风掠耳。
有胆大的男生斜靠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仰,前面两只椅脚陡然离地。
他笑着起哄:“老师,我们班上有两个jiang li。请问你要找的是这个金jiang li,还是那个银jiang li?”
全班哄堂大笑。
姜梨悄悄把脸埋在臂弯,转首偷看后面的江黎。
一束日光从窗子照入,正好落在江黎书桌上。
少年身穿白T,身影清瘦。
江黎一手托腮,一手转笔,一双澄亮眼眸染着笑意。
随着众人的笑声弯弯唇角。
姜梨眼中不自觉也带上笑意。
自从她和江黎同班,类似的事没少发生。
众人早就习以为常。
高老师扶着眼镜,手指翻到下一页,目光牢牢锁定纸上的两人。
“江黎,姜梨,是哪两位同学?”
声音冰冷,面无表情。
教室里的笑声骤然消失匿迹,无人再敢闹出一点动静。
椅子在地上划过刺耳的摩擦声,姜梨收敛笑意,慢吞吞站起身,双手扶着桌沿,战战兢兢。
身后跟着传来江黎起身的动静,一派的从容镇定:“老师,我姓江,江水的江。”
简单的一句话,彻底抚平姜梨的忐忑不安。
她可以不用焦虑如何向老师做自我介绍。
高老师了然,快速在两人名字后划上对勾:“江黎,你之前是班长?那正好,副班长就由姜梨担任。”
之前的副班长上学期末转学了,姜梨没想到空出来的位置竟然会砸在自己头上。
她第一时间想要推脱。
高老师并未给姜梨任何拒绝的机会,摆摆手让他们两人坐下。
占用早读的二十分钟,高老师清点名单完毕,又让姜梨先带队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没有高老师的震慑,教室立刻如沸腾的开水,汩汩冒着泡泡。教室后排的男生闹成一团,课本在空中乱飞。
姜梨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窘迫和紧张遍及四肢。她尝试张了张唇,指甲无意识抠着书桌的一角。
笃笃——
江黎站在前门,半曲的指骨轻叩两声门板:“走廊排队集合。”
众人窸窸窣窣往外走,队形在走廊上初见雏形。
姜梨缓缓呼出一口气,行至江黎身边时,姜梨飞快丢下一句“谢谢”,随后迈步跨入人流,站在走廊“若无其事”清点人数。
她一次也不敢回头。
队伍慢腾腾往操场挪动,众人插科打诨。
揉碎的日光洒在台阶上,有人哀嚎着开学的痛苦,也有人在分享最近娱乐圈的八卦。
楼梯间攒满欢声笑语,独属于少年少女的朝气蓬勃顺着日光蔓延。
每班的班长和副班都站在队尾,姜梨也不例外。
和上回同撑一伞的亲近不同,江黎站在两步开外,和姜梨之间足足隔了半臂。
日光从走廊倾斜而入,少年的黑影正在落在姜梨脚下。
她屏气凝神,竭力保持着和江黎同样的步伐。
余光中,江黎双手插兜,闲散自得。校服松松垮垮,白色衣角如和平鸽,在姜梨眼角展翅,时而高飞,时而落下。
前面的男生频频回首,朝楼上的江黎挥手:“江黎,放学打球不?”
江黎:“今天不行。”
男生哭嚎:“为什么?”
江黎:“图书馆有事,球在宿舍,你们自己拿。”
男生转悲为喜,笑着从台阶上跳下,还不忘做了个空气投篮的动作。
熟悉的三个字闯入姜梨耳中,她猛地扬首,意识到江黎口中的图书馆是校图书馆,姜梨又缓慢垂下眼眸。
身旁的少年忽然出声,自然而然解释:“这学期不做管理员了,得去做交接。”
日光如蝴蝶停在姜梨眼睫,她缓慢“嗯”了一声。
木讷和无趣向来是姜梨的代名词,她绞尽脑汁,努力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管理员……会很忙吗?”
“还好。”
江黎轻声,倏尔转首偏向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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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暑假经常去图书馆吗?我在阅览室见过你。”
姜梨当时戴着耳机埋首做英语听力,江黎没有上前打扰。
姜梨脚步一顿,双眼愕然。
诧异和震惊沿着血管淌落全身,心口遽然收紧。
江黎是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
她那日洗头了吗,不会蓬头垢面吧?
姜梨忽然庆幸自己外出一直穿着校服,不用担心自己那日的衣服不好看。
她不敢回望,目光落在前方,干巴巴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还好。”
像是察觉到姜梨的拘谨和沉默寡言,江黎并未继续搭话。
可一路上和江黎打招呼的同学不少,有隔壁班的,也有楼上楼下的。
姜梨切切实实体会到江黎的好人缘。
紧绷的神经像是膨胀的气球,终于泄开一道口子,一点点往外释放不安的情绪。
姜梨无声松气,她又一次藏身在阴影中,借着余光偷偷打量身旁意气风发的少年。
爽朗的笑声像春风拂面,连藏匿在暗处的姜梨都忍不住侧目。
视线不敢坦然落在江黎脸上,姜梨的目光进入忙碌状态,一会看看天边的云,一会看看前方的体育馆。
可眼角的落脚点却始终在江黎身上。
疾风乍起,枝叶哗啦啦作响。
有女生尖叫着握住自己在空中乱舞的长发,还有人眼疾手快按住自己往上飞的空气刘海。
姜梨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发尾。
五指拢住头发瞬间,姜梨忽然愣住——
她的大肠发圈呢?
驻足转身。
一人先她一步从地上捡起在风中滚动的发圈。
墨绿绸缎发圈握在江黎手中,他一面和朋友聊竞赛题,一面将发圈递还给姜梨。
攥着发圈的指节修长,骨节根根分明。
姜梨摊开手掌接过。
轻盈的墨绿发圈落下,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山雀停落在姜梨手心。
江黎笑着收回手,指腹不小心拨动发圈的一角。
那一抹绿色在空中抖动。
姜梨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还不走吗?”耳边落下江黎一声催促。
声音在风声的摧残中支离破碎。
姜梨并未听清,五指收拢,姜梨转过身子,脸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茫然,左耳偏向江黎:“什么?”
江黎往升旗台扬扬下颌:“快迟到了。”
姜梨如梦初醒,快步追上大部队。
……
骄阳似火,日光慷慨抚平操场上每一道褶皱。
台上是校长老生常谈的演讲。
姜梨缀在队伍末端,旭日东升,照得操场如同火焰山。
脚下的塑胶跑道翻涌着滚烫热气,姜梨瞥一眼脚边的长长影子,她不动声色往前迈开半步,小心翼翼将身影藏在阴暗处,避开了日光的直射。
突如其来的阴凉浇落,洗去了姜梨身上的热意。
得以片刻的喘息。
可随即,那抹黑影忽然往后挪动。
一缕光线透过缝隙扫落在姜梨手背,她立刻紧随其后,也跟着黑影朝后挪去。
阴凉再次重现。
开心不过刹那,那点黑影又再次往前。
姜梨立马跟着搬家。
三秒后影子又向后移。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姜梨气鼓鼓抬起脸。
埋怨的目光在撞上江黎那双笑眼时陡然偏离了轨道。
怒气转为惊讶。
她从未想过如此幼稚的行径会发生在江黎身上。
队伍的长龙尽然有序,队末的两个不倒翁一前一后前仰后靠,高老师面无波澜,冰冷目光从前方传来。
如同一道定身咒语,姜梨登时僵硬不动。
日光凝聚在她白皙侧脸,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蓦地,一片云飘到姜梨头上,彻彻底底挡住了侧方投过来的灼日。
姜梨惊讶抬眸。
她看见了那片云的主人。
是江黎。
少年身影挺拔,一张脸在日光中白得耀眼,姿态从容放松。
世间万物在姜梨眼中好像成了黑白两色,只有江黎是鲜艳明朗的彩色。
油画棒勾勒出江黎修长挺直的身姿。
余下的二十五分钟,江黎没再动过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