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李牧歌修为已经到达筑基中期巅峰。
他独立塔顶,重瞳扫过井然有序却稍显空旷的岛屿。
天工院木甲玄龟穿行,星象监浑天仪运转,护岛卫队操演新阵……百业待兴,独缺一位能总揽全局、精于经营调度之才。
苏芸虽然勤勉,然修为眼界终究有限,而他也不可能为这些杂事牵扯心神,青莲道域的未来,需要更专业的舵手。
从十年前李牧歌闭关开始,就已经让人帮忙物色人手,如今在李牧歌面前的玉简中就有好几个人才的信息。
他神识快速扫过这几个人信息,最终在一个人的名字下停留了下来。
李牧歌左手一伸,储物戒指中飞出来一张玉质海图,指尖在玉质海图上轻轻一点,一个位于正道和魔道之间的偏僻角落、由数位金丹散修联合创立的一个坊市群标记亮起微光。
此等坊市,没有宗门势力管辖,鱼龙混杂,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可以出现在这里。
“墨云坊。”这是坊市群中的一个小坊市,管事的是一个筑基巅峰的修士。
淡青色遁光划破云层,落在墨云坊略显陈旧的牌楼下。
牌楼内的主干道尚算宽阔,两侧是些低矮但还算规整的石木建筑,挂着各色招牌:丹药铺、符箓阁、材料行、简陋的酒肆。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丹药的涩味、海兽材料的腥气,以及一种散修聚集地特有的、为生存而紧绷的气息。
来往修士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刻着生活的疲惫与世故的警惕,偶有讨价还价的争执声传来。
这里没有统一的服饰标识,正道、魔道、亦正亦邪的散修混杂其中,气息驳杂。
几队气息不弱的散修在主要路口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仅限于禁止当街大规模斗法厮杀,至于偷窃、勒索、私下里的恩怨,只要不闹得太大,他们往往睁只眼闭只眼。
这就是墨云坊,有名的三不管地带,一个由数位金丹散修联合维持、只求利益交换、不问来路正邪的中型坊市。
李牧歌收敛了所有属于筑基中期巅峰的迫人灵压,青衫素朴,如同一个寻常的过路散修,缓步走在青石板路上。
重瞳看似随意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摊贩以及巷口阴暗处,却将坊市格局、修士分布、乃至几处隐藏的筑基气息尽收眼底。
他此行的目标很明确——找人。
但他并不急于直接寻找,而是打算先观察一下坊市的环境。
就在他路过一处贩卖低阶妖兽材料和符箓胚子的杂乱摊位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血腥甜香、却又隐含煞气的独特灵压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目光微转,只见旁边一个售卖奇石和毒草的小摊旁,倚着一位身姿曼妙的红衣女子。
她依旧带着面具,在看到李牧歌后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慵懒的邪气,红唇似笑非笑,正是血煞宗的妖女——凌血薇!
她似乎也刚注意到李牧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哟,这不是青云宗的李牧歌,李道友么?”
凌血薇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如同羽毛搔过心尖,却又透着危险的气息,
“真是稀客呀。这墨云坊的浑水,什么时候也引得青云高足来淌了?”
她莲步轻移,走到李牧歌近前,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空气中正魔两道的气息微妙地交织。
李牧歌神色平静,拱手道:
“原来是凌道友。李某此来,只为找人,并没有什么宝物,道友倒是不必惦记了。”
凌血薇掩唇失笑,眼波在李牧歌身上流转:
“道友可真是记仇,寻人?咯咯,能让李道友亲自来这‘臭水沟’里捞的人,想必不简单。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警告,
“李道友可要小心些,这里规矩松散,但‘禁止当街大规模斗法’是铁律,由那几位坐镇的老怪物盯着。你我虽算有点交情,但若动起手来,姐姐我可不会念旧情哦。”
她虽是在提醒,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戏谑和试探。
“李某知晓规矩,此行只为寻人,无意生事。”
李牧歌淡淡道。
“那就好。”
凌血薇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坊市深处,那方向恰好是李牧歌感应到周墨可能所在的棚户区边缘,
“巧了,姐姐我也有点‘小事’要往那边去一趟。看来我们同路?”
她并未明说何事,但李牧歌能感觉到她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似乎也指向了那片区域。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向着棚户区走去。
李牧歌的重瞳将沿途的混乱、阴暗、以及底层修士挣扎求生的景象尽收眼底,同时也留意着凌血薇的动向。
他能感知到凌血薇的灵识也在扫视着,目标似乎也锁定了周墨家附近。
棚户区的景象与主干道判若云泥。
低矮的石屋和歪斜的木棚拥挤地簇拥在一起,大多是用粗糙的礁石、废弃船板、甚至是以低劣的土石法术勉强垒砌而成。
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混杂着碎石,凹凸不平,偶有脏污的水洼反射着晦暗的光线。空气中浓重的海腥味挥之不去,混杂着劣质丹药的刺鼻、汗液的酸馊、以及某种低阶妖兽油脂燃烧产生的呛人黑烟。
屋檐下挂着晾晒的海草或小型妖兽肉干,墙角堆着处理过的兽皮或坚韧海草——这些都是棚户区居民赖以生存或换取微薄灵石的物资。
偶尔能看到某个窝棚门口闪烁着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防护禁制灵光,或是有人用控物术搬运石块修补被昨夜风雨损坏的墙壁。
修士们大多面容憔悴,眼神警惕而冷漠,行色匆匆,或是蹲在自家门口处理着手中的活计。
几个气息在炼气中期到后期、腰间别着劣质法器的修士,如同阴影里的鬣狗,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这片区域的外来面孔,评估着“油水”与风险。
混乱、拥挤、资源匮乏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但这里终究是修士的聚居地,再落魄,也保有超越凡俗的痕迹和一丝挣扎求存的力量。
李牧歌的目光最终落在棚户区最边缘,靠近一处散发着隐约腐臭的垃圾堆积点附近。
那里有一座格外破败的石屋,墙体由颜色深浅不一、新旧不同的石块勉强拼凑而成,几处显眼的破损被粗糙地填补着,显然是多次遭受破坏的结果。
屋顶覆盖的茅草稀疏不堪,多处漏光。
门口残留着几道焦黑的符文痕迹,显示这里曾经有过防护禁制,如今早已彻底破碎失效。
三个身着统一黑色劲装、袖口绣着一只狰狞血爪印记的炼气后期修士,正堵在窝棚门口,为首一个刀疤脸一脚踹翻了门口晾晒鱼干的小簸箕,腥臭的鱼干滚落泥水。
“周老头!滚出来!今天的‘清净费’呢?我家公子说了,只要你们一日不把那小娘皮乖乖送到他府上,你们一家就别想有一天清净日子过!”
刀疤脸抱着胳膊,语气嚣张跋扈。
窝棚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猛地拉开,一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却带着一股不屈倔强的中年男子踉跄冲出。
他须发半白,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打着补丁,周身气息微弱驳杂,赫然只有炼气五层左右!
正是被废黜修为的周墨!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周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刀疤脸,
“那是我故友唯一的骨血!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带走阿秀!灵石…灵石不是昨日才给你们了吗?”
他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
刀疤脸旁边一个三角眼的喽啰嬉皮笑脸地接口,
“我家公子说了,心情不好,这‘清净费’得翻倍!二十块下品灵石,少一个子儿,兄弟们今天就在这陪你们好好‘清净清净’!”
说着,一脚狠狠踹在窝棚的朽木支柱上,整个窝棚都剧烈晃动起来,簌簌落灰。
“爹!”窝棚里传来小女孩惊恐的哭喊和一个妇人压抑的啜泣声。
“住手!”
周墨目眦欲裂,不顾自身孱弱,扑上去想阻止那三角眼。
然而他修为尽废,身体虚弱,如何是炼气后期修士的对手?
三角眼狞笑一声,随意一挥手,一股灵力涌出,便将周墨狠狠推倒在地,沾了满身污泥。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
刀疤脸啐了一口,眼神一厉,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给我砸!”
三人狞笑着,抬脚就要往窝棚里冲,灵力涌动,显然要彻底毁掉这破败的栖身之所。
凌血薇的脚步在李牧歌身后半步停了下来,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血芒开始凝聚。
她正准备出手,以魔道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就在此刻,一道平淡无奇、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在狭窄肮脏的巷子里响起:
“滚。”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震得他们心神一颤。
刀疤脸三人猛地回头,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青衫修士,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
周身没有一丝一毫强大的灵力波动外泄,仿佛一个凡人。
“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管血爪老祖门下的事?”
刀疤脸定了定神,见对方气息不显,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炼气散修,胆气复壮,厉声喝道,
“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连你一块收拾!”
李牧歌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爬起来的周墨身上,那浑浊眼中深藏的绝望、愤怒与一丝微弱的、对妻女安危的担忧,清晰可见。
“聒噪。”
李牧歌终于将目光转向刀疤脸三人。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是眼神微微一凝。
轰——!
一股沉重如山岳、浩瀚如渊海的恐怖灵压,毫无征兆地轰然降临!
这灵压凝练到了极致,精准地只笼罩在刀疤脸三人身上!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胸口!
炼气后期的修为在这股灵压面前渺小如蝼蚁!
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双膝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倒在地,坚硬的青石板瞬间碎裂!
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溢出!
他们惊恐欲绝地抬头,看着那青衫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与无边恐惧!筑基!
而且是境界深不可测的筑基大修!
“前…前辈饶命!”
刀疤脸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求饶声,身体抖如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