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歌并未急着将情报交给宗门,而是先来到了青云宗内务殿,此殿坐落于主峰“凌云峰”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台上,背靠苍翠山壁,面朝云海翻涌。
殿宇恢弘,由巨大的青色条石垒砌而成,历经岁月风雨,石面呈现出温润的玉质光泽。
殿前广场以青玉铺就,光可鉴人,行走其上,足音清脆,带着一种天然的肃穆感。
往来弟子步履匆匆,气息沉凝,最低也是筑基修为,偶尔可见金丹长老驾驭遁光无声掠过,更添几分仙家气象的威严。
李牧歌一身素净的青色道袍,踏着青玉广场,步伐沉稳。
十年海岛风霜,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眉宇间的沉静愈发深邃,如同古井深潭。
筑基中期的灵压被他收敛得近乎完美,只余一丝圆融厚重的道韵在周身流转。
不远处,几位同样前来办理事务的内门弟子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人,身着丹鼎峰标志性的赤纹道袍,本是神情倨傲,目光不经意扫过李牧歌时,却猛地一凝。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话语,眼神中那份倨傲迅速被惊疑取代,如同看到了某种不合常理的存在。
“嘶…此人是谁?气息沉凝如渊,道韵圆融厚重…竟给我一种面对师门长辈的压迫感?”
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询问同伴。
“李牧歌…好像是这个名字。”
旁边一位天工阁的弟子显然消息灵通些,同样面露凝重,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沉稳的背影,
“十年前刚筑基成功,被派去驻守最偏远的星陨岛…据说那地方灵气稀薄,鸟不拉屎…可他这修为…分明是筑基中期!而且这根基…”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只是缓缓摇头,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探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短短十年,从初入筑基到中期大成?还是在那种地方?这简直颠覆了常理!
“星陨岛?”
赤袍弟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李牧歌背影的目光彻底变了,从惊疑转为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这…这怎么可能?!那地方连个像样的聚灵阵都没有!他…他是怎么修炼的?难道得了什么逆天机缘?”
一时间,关于星陨岛荒僻艰苦的印象与眼前这深不可测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这几名自视甚高的内门精英弟子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牧歌对身后的议论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内务殿那扇高达三丈、雕刻着祥云仙鹤图案的厚重殿门。
门口并无守卫,但一股无形的神识屏障笼罩着入口,唯有佩戴内门弟子令牌或持有执事长老信物者方能安然通过。
李牧歌腰间,那枚十年前更换的、温润如水的青色内门令牌微微一热,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笼罩其身。
他一步踏出,毫无阻滞地穿过了那层无形的屏障,步入殿内。
外界的喧嚣与山风瞬间被隔绝。殿内空间极为开阔,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颗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丝毫不觉刺眼。
空气清冽,带着淡淡的、能提神醒脑的灵檀香气。
地面是整块整块切割平滑的寒玉石,光洁如镜,倒映着殿内林立的巨大青玉案几和往来修士的身影。
数十张青玉案几呈环形分布,每一张案几后都坐着一位气息沉凝的执事弟子或长老。
李牧歌走向东侧角落那位清癯老者。
老者闻声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落在李牧歌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他周身收敛的灵压、沉稳的气度,最终落在他腰间的内门令牌上。
老者的眼神中先是掠过一丝例行公事的淡漠,随即微微一凝,显然察觉到了李牧歌筑基中期的修为以及那份远超寻常筑基修士的凝练道韵。
“李牧歌……”
老者放下手中玉简,声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
他伸出手指,在那摊开的厚重玉册上轻轻一点。玉册表面顿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在其中飞速流转、排列组合。
片刻,涟漪稳定,玉册其中一页上浮现出清晰的文字和一道灵力勾勒的、与李牧歌本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虚影。
“嗯,十年前筑基成功,登记在册。驻守任务:星陨岛。”
老者看着玉册上的记录,缓缓念道,目光再次抬起,带着一丝赞许看向李牧歌,
“十年时间,如今归来…筑基中期?不错,根基扎实,灵力圆融,看来这十年并未虚度。”
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多了几分和善,
“将你的驻守令牌与内门令牌一并给我。”
“是。”
李牧歌依言解下腰间那枚代表着星陨岛主身份的令牌,连同内门令牌一起,双手奉上。
老者接过令牌,开始操作。
阵盘光芒大盛,投射出驻守信息。
阵盘投射出的信息流清晰可见。
当“星陨岛”和“驻守时限:十年”的字样显现时,附近几张案几后,几位正在处理事务的执事弟子和等候的修士,都不由自主地抬眼望了过来。
“星陨岛?是那一片流放之地中的岛?”
一个年轻执事弟子忍不住小声嘀咕,看向李牧歌的眼神充满了惊奇。
“十年…筑基中期?”
另一位执事长老模样的中年修士,捋着胡须的手停住了,目光在李牧歌身上和他令牌投射的信息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综合评价“乙上”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其中的矛盾——如此艰苦的环境,如此短的时间,如此惊人的修为进境,却只评了个不上不下的“乙上”?
这信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刻意的“正常”,反而显得更不正常了。
他心中暗自摇头:“此子…藏得真深!” 看向李牧歌的目光,已带上深深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重视。
令牌信息毫无疑问是真的,但肯定也不是全部信息,就隐瞒了一点点而已,总之李牧歌一脸坦然。
老者仔细看着信息流,片刻后颔首:
“星陨岛地处偏远,环境不算上佳。你能在驻守期间不仅尽职尽责,维护阵法,清理妖兽,还开辟了灵植区,实属不易。”
他宣布奖励:
“按宗门律例,驻守任务评价乙上,可获基础贡献点两千点。此外,你于驻守期内修为精进至筑基中期,额外奖励贡献点一千点。共计三千点贡献点。”
老者操作阵盘,为李牧歌的令牌划入贡献点。令牌上的数字从“肆仟捌佰伍拾”变成了“柒仟捌佰伍拾”。
“三千贡献点已划入你的令牌。”老者将内门令牌递还给李牧歌。
李牧歌接过令牌:“谢长老。”
老者又取出装有俸禄的储物袋。
李牧歌看也未看,直接收起:
“不必点了,长老办事,弟子放心。”
老者捋须,颇为受用。他拿起玉笔在玉册上记录。
“好了。”
老者放下玉笔,看着李牧歌,语气温和:
“李师弟,你如今已是筑基中期,修为精进神速。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内门几位长老...近日都曾提及需要得力的筑基弟子...以你的修为和心性,前途无量啊。”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招揽之意。
李牧歌微微躬身:
“多谢长老提点。弟子此番归来...星陨岛虽偏远...于弟子参悟功法、稳固境界颇有裨益。弟子...暂无更换驻守地点或接取其他长期任务的打算。恳请长老成全,弟子愿继续驻守星陨岛。”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淡淡的惋惜,但更多的是理解。
“嗯...”
他沉吟片刻,点头:
“也罢。人各有志,大道在心。既然你心意已决,星陨岛驻守任务...便依旧由你负责。不过,”
他话锋一转,
“星陨岛孤悬海外...近期南域魔道似有异动...你身处彼处,更需多加小心...若有异状,务必第一时间通过令牌向宗门求援。”
“弟子谨记长老教诲。”
李牧歌郑重应道。
当李牧歌明确表示要继续驻守那个众所周知的“流放地”星陨岛时,刚才那几个一直暗暗关注这边的执事弟子和修士,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什么?还要回去?”
年轻执事弟子差点失声叫出来,被旁边的同伴用眼神制止。
他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放着内门长老的招揽不要,回那个灵气稀薄的破岛?这位师兄…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位中年执事长老则是深深看了李牧歌一眼,心中暗道:“不慕浮华,不近纷争,甘守清寂,此等心性…加上这身莫测的修为…要么是真正的苦修之士,要么…所图甚大!
星陨岛…看来得重新评估了。”
他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弟子告退。”
李牧歌再次躬身行礼,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青玉案几。
那些落在他背后的、混杂着惊疑、不解、惋惜甚至一丝佩服的目光,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好了,若无其他事,便去吧。”
老者挥了挥手。
“弟子告退。”
李牧歌再次躬身行礼,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青玉案几。
他没有立刻离开内务殿,而是走向大殿另一侧专门负责兑换资源的区域。
凭借令牌,他花费了一千五百点贡献点,兑换了大量炼制高阶符箓所需的灵墨、符纸,以及几样用于强化“青莲剑阵”的珍稀金属性辅材。
又用部分灵石,购买了一批上品回元丹和疗伤丹药。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内务殿那恢弘的大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储物袋深处,那枚来自凌血薇的、记载着情报的血色玉简,触手冰凉。
此等关乎宗门根基安危的潜在威胁,必须让高层知晓。
青云宗是他目前最大的靠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然而,如何交?
这又是另一个需要慎之又慎的难题。
直接呈送执法堂?
念头刚起便被否决。执法堂内部派系倾轧,水深难测。
他一个根基尚浅、刻意远离权力中心的内门弟子,贸然卷入,极易成为棋子,甚至炮灰。
更致命的是,情报来源无法解释!
一旦被追问如何得知黑煞教核心机密,凌血薇这条线必然暴露。
届时,无论他与凌血薇关系如何,一个“勾结魔教”的帽子扣下来,便是万劫不复。
血煞宗真传弟子凌血薇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忌讳。
“必须匿名,且情报本身要具备足够的可信度和冲击力,让高层无法忽视,又无法追查来源。” 李牧歌的思维在寂静中高速运转。
凌血薇的情报很关键,但过于笼统,缺乏细节支撑,直接丢出去,容易被当成无稽之谈或陷阱。
流云坊市,华灯初上。
街道上人流如织,修士的交谈声、商铺的吆喝声、法器的嗡鸣声交织成一片鼎沸的繁华。
巨大的万务阁如同匍匐的巨兽,灯火通明,门前玉阶上修士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在万务阁侧面那条不起眼的僻静小巷深处,墙壁上开凿着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方形孔洞,这便是匿名投递的“暗渠”。
洞口幽深,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转。
巷口偶尔有修士匆匆走过,无人留意这阴暗角落。
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短褂、靠在巷口对面墙壁阴影里、看似在打盹的邋遢老头,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巷口和暗渠的方向。
老头混浊的目光扫过暗渠洞口那微弱流转的光芒,心中嗤笑一声:
“又一个想匿名搞事的蠢货。万务阁这暗渠看着隐蔽,里面的“鉴真法阵”可不是摆设,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东西进去?
除非是金丹老祖亲至,还得精通匿踪秘法…” 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继续假寐。
就在此时!
巷子尽头墙壁的阴影,仿佛被风吹动般,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如同流动月华般的影子,贴着墙根,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暗渠洞口下方。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
阴影之中,一个被微弱白光包裹的小小物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推,精准无比地滑入了那幽深的暗渠洞口!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阴影浮现到物件投入,再到阴影如潮水般退去、彻底融入墙根更深处的黑暗,前后不过一息!
靠在墙角的邋遢老头,那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圆了!
脸上的懒散瞬间被极度的惊骇取代!
他死死盯着那瞬间恢复平静的暗渠洞口和空无一人的巷底阴影,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见…见鬼了?!”
老头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
他刚才明明感觉到巷子里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间波动,但凝神看去时,却什么也没有!
暗渠洞口那代表法阵正常运行的微光,在那一瞬间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就像投入的东西只是无害的空气?
这怎么可能?!
万务阁的“鉴真法阵”连筑基后期修士的隐匿都能触发一丝涟漪!除非…
老头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缩了缩脖子,飞快地左右瞥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然后像只受惊的老鼠,迅速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墙角的阴影里,再也不敢朝那暗渠的方向多看一眼。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还是…哪位惹不起的大能路过?流云坊市…水越来越浑了!”
巷口依旧人来人往,喧嚣依旧,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诡秘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