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居房外的禁制泛起微澜，李牧歌心念一动，撤去阵法。
门外站着的，正是风尘仆仆却难掩明媚的苏芸。
她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髻间只簪了一支青玉步摇，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微微晃动，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霜赶路后的疲惫。
“牧歌师兄，可算逮着你在洞府了！”
苏芸的声音带着熟稔的轻快。
她目光扫过静室，弄影正蜷在李牧歌常坐的蒲团上假寐，碧绿的猫瞳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尾巴尖的幻影无声摇曳。
小金则从李牧歌肩头探出头，“吱吱”叫了两声算是打招呼。
“苏师妹辛苦了，快请进。”
李牧歌起身相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随手一招，一个温润的青玉葫芦便飞了过来，葫芦口微倾，清澈碧透、散发着清冽灵气的酒液注入两个白玉杯中。
“刚从坊市过来？喝杯酒驱驱寒气。”
苏芸眼睛一亮，也不客气，接过玉杯，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李牧歌递杯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捧着杯子，深深嗅了一口酒香，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还是师兄这青玉葫里的灵酒好，坊市里那些所谓灵酿，跟白水似的。”
她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带着精纯的草木灵气滑入喉中，驱散了赶路的疲惫，脸颊也飞起淡淡的红晕。
“师妹喜欢就好。”
李牧歌也坐下，弄影从蒲团上跳起，轻盈地跃上他膝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蜷好。
小金则跳到苏芸身边的矮几上，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储物袋。
苏芸放下酒杯，将沉甸甸的储物袋推到李牧歌面前，笑意盈盈：
“喏，这是上季度的分成，还有铺子的流水账目玉简，都在里面了。点一点？”
李牧歌看都没看储物袋，直接收了起来，拿起账目玉简，灵识沉入扫了一眼，便放到一边。
“师妹办事，我放心。”
他语气笃定，目光落在苏芸脸上，看到她眼底那抹淡淡的青色，
“这趟回来，路上不太顺？”
苏芸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掩饰着被李牧歌目光注视下的一丝心慌，笑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路上遇到一伙不开眼的劫道散修，看我是独身女修，以为好欺负。结果嘛…”
她眼中闪过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晃了晃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
“师兄给的那几张‘惊雷符·束’和‘小五行阵盘’，可没浪费。领头那个练气五层的，被电得外焦里嫩，其他人一哄而散了。”
李牧歌闻言，嘴角微扬：
“师妹修为也精进了，应对得当就好。”
他注意到苏芸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神偶尔飘向他膝上的弄影，又或是他身后的剑架，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流连。
“铺子呢？最近如何？”
李牧歌将话题引回正事。
说到铺子，苏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点小女儿情态瞬间被精明干练取代：
“好得很！‘青莲小筑’的名头现在在流云坊市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你炼制的那些丹药、符箓，还有偶尔放出来的几件精品法器，根本供不应求！
尤其是你改良后的‘青莲蕴气丹’和‘小五行阵盘’，每次上架不到半日就被抢购一空，价格比市面同阶高出三成都有人抢破头！”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丹药品相稳定，药力精纯无杂质，回头客占了七成！符箓效果稳定强一截，斗法保命的首选！
那几件你练手的中品法器飞剑，刻了青莲标记的，更是被几个小家族当传家宝似的买走了…
还有小金它们带回来的那些处理好的稀有灵植材料，也是抢手货，根本不愁卖！”
苏芸的语气带着自豪，仿佛这铺子是她自己的心血结晶：
“现在铺子每天流水稳定得很，扣除成本、租金、伙计工钱，还有给师妹我的那份辛苦钱…”
她俏皮地眨眨眼，
“剩下的灵石都在袋子里了，数目绝对让你满意！”
李牧歌静静听着，看着苏芸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样子，那双明亮的眼眸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
他能感受到苏芸对“青莲小筑”倾注的心血，那不仅仅是对一份工作的负责，更带着一种归属感。
不过他也能感觉到，苏芸在说到“师妹我的那份辛苦钱”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和试探，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
“辛苦师妹了。”
李牧歌由衷道，拿起青玉葫，又为苏芸添了半杯灵酒，
“有师妹在，我省心太多。铺子的事，师妹全权做主便是，不必事事问我。”
“那可不行！”
苏芸立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
“你可是东家！大方向得你把关！比如…”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丝神秘，压低声音，
“最近有好几个中型商会的管事私下找我，想大批量吃下我们的丹药和符箓，价格开得不错，但要求签订长期供货契约。
我暂时压着没答应，总觉得…大批量走货，虽然灵石来得快，但容易砸了咱们精品的招牌，也容易被人摸清底细。
师兄你觉得呢？”
她征询地看着李牧歌，眼神专注，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那目光中的温度，似乎比杯中的灵酒更暖。
李牧歌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弄影光滑的皮毛，弄影舒服地发出呼噜声。
“师妹顾虑得对。‘青莲小筑’立足之本，在于‘精’与‘稀’。大批量走货，品质难以始终如一，也易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回绝他们，维持现状。物以稀为贵。”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苏芸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开心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月牙，
“跟我想的一样！咱们就做这独一份的精品！让他们抢破头去！”
她端起酒杯，像是庆祝一般，又喝了一大口，酒意上涌，脸颊更红了，眼波流转间，望向李牧歌的目光，那隐藏的情愫如同水底的月光，似乎要满溢出来。
李牧歌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目光中的温度与期待。
他心中微叹，苏芸师妹聪慧干练，性情温婉，是难得的良友与伙伴。
但道途漫漫，他心向逍遥，无意儿女情长，更不愿因情愫牵绊，耽误了彼此。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落在矮几上啃着灵果的小金身上，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对了，师妹，这次回来，我发现星尘蚁群似乎有些躁动，对一种新发现的‘墨星铁’矿石反应异常。
铺子里若有渠道，帮我留意一下相关的培育心得或古籍记载，灵石从账上支。”
提到正事，苏芸眼中那朦胧的情愫瞬间被压下，恢复了精明掌柜的模样。她立刻点头：
“墨星铁？我记下了！回头就去几家大的材料行和古籍铺子打听！包在我身上！”
她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想起什么，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说起来，弄影和小金可是咱们铺子的‘招财猫’和‘寻宝鼠’，不少客人都是冲着它们来的呢！
尤其是弄影，往柜台上一趴，那双碧眼睛一瞄，再高傲的女修都忍不住想摸摸，顺带就多买几张符箓。”
弄影似乎听懂了，慵懒地“喵”了一声，碧瞳瞥了苏芸一眼，带着一丝猫主子的矜傲。
李牧歌失笑，轻轻挠了挠弄影的下巴。洞府内气氛轻松融洽。
又闲聊了几句铺子的趣事和仙城见闻，苏芸杯中的酒也见了底。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夕阳已沉下大半，天边只余一抹暗红。
她站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裙摆，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坊市了，铺子明早还要开门。”
“好。”
李牧歌起身相送。
走到洞府门口，禁制光幕流转。苏芸停下脚步，转过身，夜风拂起她鬓边几缕碎发。
她看着李牧歌在暮色中显得越发沉静的侧脸，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鼓起勇气，带着一丝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轻声道：
“牧歌师兄…下个月坊市‘百花节’，有灯会，还有各商会联合举办的珍奇夜市，听说有不少罕见的好东西…你…要不要来看看？就当散散心？”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落在李牧歌脸上，等待着他的回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的丝绦。
李牧歌沉默了一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苏芸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
夜色中，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如同星辰。
“下个月…”
李牧歌语气平稳，带着惯有的温和，却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的回应，
“我需去一趟‘千机阁’交割一批预订的阵法材料，时间尚未确定。若得空闲，定去寻师妹。师妹路上小心。”
没有拒绝，也没有明确的应允。一个模糊的、带着距离感的承诺。
苏芸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强打起精神，扬起一个依旧明媚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好！那…那我等你消息！师兄留步！”
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入渐浓的夜色中，月白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李牧歌站在洞府门口，看着苏芸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他的青袍。
弄影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蹲在他脚边，碧绿的猫瞳在夜色中幽幽发光，尾巴尖的幻影轻轻扫过他的袍角。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他无意沾染，却也知苏芸心意纯粹。
唯愿这份情愫，能如这山间云雾，随时间流转，自然消散。
莫要成了彼此道途上的牵绊。